的血雨腥風,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與流澈瀟的淺緣,他更是清楚,而那一夜,他知道嗎?

若是知道,他仍然要我,是不在乎;若是不知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作為一個男子,能夠容忍心愛的女子不貞,已是最極端的忍耐。他深愛我至此,我怎能不感動?

他要成就一番霸業,必須攫取至高軍權。歷來皇圖霸業的最後勝者,很多都是經年鐵血沙場、統兵作戰數年的將帥之王,一將功成萬骨枯,而他卻不是,投機取巧獲得的軍心和軍權看似風光旖旎,實則空中樓閣、鏡花水月,很可能一夜之間傾覆如舟。

因此,他不得不步步為營的培植自身勢力、如履薄冰的應對淩氏舊臣,不得不除掉對淩氏舊臣最有號召力的皇太后,假若我不搶先下手,姑姑與凌楓就會成為九重宮闕兩縷陰魂。

我不能看著他手刃我的親人而無動於衷,更不願看著他與姑姑兩敗俱傷,因此,我必須搶先下手,不管他能猜出多少。

少帝駕崩,朝野震盪,天下舉哀。滿朝文武的目光都指向唐王流澈淨,可是誰也不敢質疑、吭聲——唐王十多萬大軍駐在郊外,原先的北郊、西郊八萬駐軍僅剩一半,也歸順唐王麾下。

三日後,少帝入葬皇陵,號武靖帝。我代皇太后頒下懿旨,所有當日護駕不力的清寧宮內監、宮娥、侍衛,全部賜死。從此,武靖帝死於大火的真相只有我與冷一笑知道——冷一笑想要成為我的心腹,我何不欣然接受?

流澈淨或許發現了蛛絲馬跡,或許隱隱覺得是我一手佈局——永壽宮的煙霧確實是煙霧,暫時遮蔽清寧宮大火蔓延的盛況;即便知道是我,那時,也已經晚了。

少帝的葬儀,由唐王主持。內監宮娥隨駕前往皇陵,宮中冷寂無人。我駐足永壽宮廣闊的大殿,只覺荒涼磣人。

我緩緩走入內殿,姑姑躺在窗臺下的龍鳳雲紋軟塌上,身上蓋著織金鳳舞九霄金紋的毯子,午後稀薄的陽光自雕花長窗灑照而下,姑姑美麗而蒼蒼的面容恍若透明,紋路之間的膚色若白瓷均勻。

我蹲下來,握住姑姑乾枯的手,五指纖長,手背白膩,絲毫不見老。姑姑,仍是一個氣韻華貴、明澈的皇家宮眷。

眼睫微動,姑姑幽幽轉醒,朝我一笑:“是阿漫啊,”她舉目四望,直起身子,蹙眉道,“楓兒呢?又跑去玩了?來人,來人……”

“楓兒正在誦讀呢,姑姑別吵他。”我柔聲安慰。

三日來,宮中流言紛紛,皇太后瘋了。陛下死於大火,皇太后禁受不住致命的打擊,神志不清,瘋言瘋語,甚至舉刀亂砍。前日夜裡,砍死一名宮娥,一刀劃過背部,鮮紅的血從大殿一直流到永壽宮外;昨日午後,舉劍追殺兩名宮娥,從永壽宮一直追到御花園,最後刺進一名宮娥的腹部,宮娥落入陽澄湖,腥赤的血染紅一潭寒水。

姑姑真的瘋了,整日赤足散發,白衣單薄,有如厲鬼轉世,令人驚怕。所有內監與宮娥皆遠離永壽宮,只有阿緞伺候左右。

姑姑抓住我的手腕,五指森白,微泛青光:“阿漫,你聽,楓兒在叫我呢,我要去找楓兒。”

她作勢欲起,我連忙按住,笑道:“是啊,楓兒在等姑姑呢,姑姑要快點趕上楓兒,不然就見不到楓兒了。”

“楓兒在哪裡?”姑姑茫然四顧,蒼然雙眸含著熱淚,“楓兒被太后送走了,跟阿漫一起走了,到揚州去了,我再也見不到楓兒了……”

姑姑的記憶時斷時續,有時記得一年多前的事,有時記得近來的風波,有時誰也不認識,自她看到陛下焦炭似的屍體開始,她便是如此。其實,暗中下迷藥的同時,我命人在姑姑的酒杯上抹上無色無味的失心散,當夜即會發作,只是輕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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