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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乎都遭到過小飛蛾和母親千奇百怪的盤詰摸底和攤牌,大都是因為不思節儉不會過日子而慘遭失敗。曾經碰到過一個符合我家標準的糧店小經理,小飛蛾和母親都喜出望外,但是那回男方向我家發了回票,理由含混不清。最後才知道男方這樣撓著頭說:“小飛蛾太精明太節儉。以後過日子可怕。”我姐姐小飛蛾以精明節儉聞名老街,她是母親的活脫脫的翻版。她從二十歲起就是我們家的第二女皇帝,輔助母親管束著家中的男人。她說她一點也不想性急慌忙地嫁個男人。我現在想不起我與小飛蛾之間三天兩頭的舌戰起始於什麼時候,我們家的家庭戰爭什麼時候從父母那裡轉移到了我和小飛蛾之間。戰爭中我砸爛了她梳長辮子的三把常州木梳,她撕爛了我設計的五張樓房圖樣。我們互相仇視互相排斥的情緒來得沒頭沒尾,直到去年搬家前的最後一仗,我們都明白了這種戰爭的走向,因此也就結束了戰爭。我對小飛蛾吼出的話差點沖掉了我家的房頂:“小飛蛾你該滾出去嫁男人了我要結婚我要你的房間做新房。”小飛蛾將手中的木梳朝我砸來,木梳沒有打著我小飛蛾自己卻慢慢地蹲在地上了。她臉色蒼白,好鬥的眼神突然黯淡無光。我看見她的兩條長辮子無力地滾過平板的胸前,耷落在泥地上。過了很長時間她假笑了一聲,對我說:“小弟你一結婚我就搬閣樓上去住,你會有新房的。”
我真的感覺到我那句話沖掉了我家的房頂,我的年邁的父母都衝上來捂我的嘴罵我掐我拍我。可是我已經說了這句話,我確實想跟女友結婚想要新房。小飛蛾後來把她的辮子緊緊抓在胸前,衝到後門外去哭泣。後門洞開,小飛蛾把臉俯向那條臭水河哭泣著,瘦削的肩胛顫動,使我想起她做女孩子的時光。我用一隻手掌掩上臉看斑駁的後門,依稀又見到我家最困難的日子,我和姐姐小飛蛾站在河邊晾衣裳。我扛竹竿,她絞衣裳。昔日的淡黃|色陽光照亮了我們,我們的頭髮直到如今也都是淡黃|色的。
其實值得紀念的就是那最後一仗。自此我和小飛蛾和平相處,家中升起了安寧而幽暗的帷幕。一家人懷著難言的表情住在老街的屋頂下面,父親,母親,小飛蛾和我,表情深處都留下了家庭戰爭的暗紅色傷痕。我們家的女皇帝母親和小飛蛾有一天夜裡同時做了怪夢,夢見我們家的房頂上有一窩老鼠徹夜廝殺,踩爛了房頂的瓦片和大梁,母親和小飛蛾都聽見我們的房頂在西風和鼠爪下不停顫動,最後一陣巨響,我們的房子像枝上花朵一樣傾頹下來,房子塌了。這個夢後來一直縈繞在母親和小飛蛾的記憶裡。
“搬家吧。”母親對父親說,她的眼窩發黑,神情還帶著昨夜夢中的恐懼,“大概是應該搬家了吧。”
“……”父親就著一碟花生米喝酒。蒼老的父親幾乎成了家中的泥菩薩,他不說話。父親還未老的時候就是一個糊塗而善良的老酒鬼了。去年秋天我站在城西新村的新居窗前擦玻璃。當玻璃上的灰塵泥垢被擦淨後,我驚喜地發現以後我可以天天憑窗眺望城市全景,眺望環繞我們的房子。我相信自己是一個未被發現的建築學家,我相信我凝視城市屋頂的目光已經超越了歷史和時空。房子,高大的低矮的房子,美麗的醜陋的房子,你們眾人居住的房子,我多麼愛你們這些房子!我站在窗前可以看見城西新村的那個雄偉的佔地三百平方米的垃圾堆,在夕陽的餘輝下垃圾堆升騰起紫金色的煙靄,城西龐雜的建築群都籠罩其中,透出一種無比新鮮的色澤,剛栽下的楊樹苗沿著樓群的輪廓組成一條單薄的綠線,能看見稀疏的樹葉上落滿了灰塵,但是我愛那些楊樹葉,母親曾經告訴我,楊樹是長得最快的樹木。
去年秋天我站在這裡,站在父親給予我的又一片屋頂下,我將結婚成家,我將在這片屋頂下和我的親人永生廝守,相親相愛。
強盜
民豐裡這樣的建築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