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了攪手指,斟酌了一下,才說:“大哥,我一直沒有問過你,其實你對三郎是怎麼看待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那件事?”

大郎愣了愣。他自然看得出來,華苓對這個問題是很看重的。從這個問題裡,他也能知道,華苓至今都對三郎的事有些無法釋懷。他站直了身,微笑了一下,看著華苓說:“大哥是在離家歷練前才知道的。小九,人不能選擇出身。”

華苓低下頭,輕聲問:“其實三哥有沒有可能活下來呢?錯並不在他。”她說:“那時候我掌著府,三哥曾經來尋過我。他很聰明。……我那時候竟毫無所覺,若是我略經心些,也許……”

大郎打斷她的話,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小九,在爹爹知曉了這回事以後,就只能有一個結局。”他說:“三郎打小就很聰慧,只是生不逢時。”

“他說過你很好的,大哥。”華苓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說,但最後只說出了這一句。

“嗯。”大郎笑了笑,點頭。“他是否囑託你多多照顧七娘?”

“是。”華苓抬起頭,有點緊張、有點期冀地看大郎,問他道:“大哥,你也會照顧七娘的吧?”

“當然,她也是我的妹妹。”大郎無奈地拍拍華苓的頭,說:“你以為大哥是那等忘恩負義的小人。幼時蓉姐待大哥極好,大哥何曾忘記。至於七娘,該如何待她還是如何,大哥可以保證,不會差了一分。小九,爹的態度你也是知道的,七娘以後不會差,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她。你看你這小腦袋瓜子,如何就裝下了這許多事?”

大郎的笑容淡淡,但裡面滿滿的是真心實意。

華苓忽然問:“今日是大哥叫衛羿來尋我的?”

大郎挑了挑眉。當哥的心思其實也頗為細膩,小妹妹是因為跟他吵了架才跑出去,心裡氣性還在,這時候他就過去領人,效果並沒有叫衛羿去的好。令妹婿去跑一趟,也省點力氣勁兒,何樂而不為。

華苓看明白了大郎的意思。然後她才回答大郎前面的問題:“因為我要裝著我在乎的人啊,每一個都要裝著,都要記著的。”她覺得心裡又輕鬆了幾分,連站也好像站得更直了,她笑得很燦爛,撲進大郎懷裡蹭了蹭,然後往瀾園裡跑,扔下一句話:“最喜歡大哥咯!”

大郎失笑,慢悠悠跟著華苓進了瀾園。

“這下是野完了,捨得回來了。”

華苓跑進謝丞公的書房時,這位當朝丞公正在書案之後四平八穩地坐著,一如以往的許多日那般,在垂目看著下面送上來的報告。看見華苓笑嘻嘻地進來,謝丞公只是淡淡睥睨了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

“爹爹……”華苓小心翼翼地在書案前站定了,雙手乖乖地背在身後,慢慢收了過於燦爛的笑容。

自打七月之後,她就很少來瀾園了,雖然心裡知道爹爹並沒有做錯什麼,但她心裡始終是有了些隔閡。

這世界就像個磨盤,它緩慢,然而堅決地將許多鮮活的生命磨去。不論曾經是擁有何等天資性情的人類,只要死去了,不需半月,這世界就再無他的痕跡。

潮起潮落,花謝花開,世間有那麼多的美事,只要死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就是因此,華苓才對金甌、三郎還有許許多多的人的死不能釋懷。

如果說芸芸眾生都處在磨盤之中,只能無助地任由磋磨,那麼謝丞公這種等級、這種層次的存在,不論如何也算得上半個操盤手了,在今天以前,她一直想著,也許謝丞公換一個方式,換一條路走,他們不必要死。

但是今天她明白了更多。

即使換一個人在謝丞公的位置,在目前的條件下,也不會做得更好了,人能做什麼樣的事,在他自己的主觀想法以外,更有整個世界在限制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