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庭山揉了揉下巴,說道:“你爹真有意思,明明是最想吃掉那二十幾萬北莽大軍的人,偏偏就是要做一尊石佛。我那份摺子遞出去後,對你爹百利而無一害,你爹還是不答應!老子就想不通了,當這個大柱國有啥的滋味!”

顧北湖震驚道:“你那摺子不是跟兵部請功的?”

袁庭山歪頭吐了一口唾沫,“幾百顆蠻子腦袋算個屁的軍功,說出去老子都嫌寒磣!老子要做也是做大買賣的,這回是幫著趙家皇帝殺一個人,他一顆腦袋值得上北蠻子幾十萬!”

顧北湖愕然。

顧劍棠回頭看了眼南方,眼神複雜晦暗。

……

太安城溫暖如春的御書房,趙家天子親自走到書房中間,蹲下身親自用鉗子撥了撥火盆裡的炭火,一旁貼身伺候皇帝的司禮監掌印宋堂祿弓腰小跑,他的碎步寂靜無聲,如靈貓步行,但是可以看得出這位韓生宣接班人的戰戰兢兢。趙家天子手中握有一份摺子,宋堂祿對此一清二楚,是薊北當紅人物袁庭山用五百里加急送來的,至於密摺上頭寫什麼,以前韓生宣擔任掌印太監的時候,可以先行瀏覽再酌情是否遞交皇帝以及是否需要轉交兵部,可是如今皇宮內設定了起居郎,這一手,哪怕大紅大紫的宋堂祿也從不去沾碰了。趙家天子拎著那封密摺,放在熊熊燃燒的炭火上,只是才點燃一角,就猶豫了一下,縮回手,敲了敲火盆邊緣,熄滅了火苗。

御書房內有四五位歲數都不大的起居郎,依舊埋首書案下筆如飛,絲毫不像是察覺到了這邊的詭異光景。

炭火映照著趙家天子的蒼白臉色。

一名得以披鮮紅蟒袍的大太監在屋外輕聲說道:“陛下,國子監右祭酒晉蘭亭求見。”

趙家天子手臂懸在空中,陷入沉思,似乎沒有聽到那個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嗓音。

宋堂祿屏氣彎腰,也不敢說話,但是一隻手伸到背後,對並沒有掩門的屋外輕輕擺了擺手。

那個一樣彎腰低頭的大太監照理說看不到司禮監掌印的細微動作,但馬上就開始後撤。

趙家天子緩緩回神,淡然道:“準了。”

宋堂祿輕聲道:“陛下。”

趙家天子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很快宋堂祿就悄無聲息搬來一隻小巧繡墩子,趙家天子就這麼坐在火盆前,那封密摺就擱在正黃龍袍的前襟上,恰好放在了一條錦繡坐團龍上,張牙舞爪,圖案輝煌。

蓄有美須的晉蘭亭跨過門檻,正要跪拜,趙家天子輕聲說道:“免了。”

趙家天子伸出手,宋堂祿趕忙又搬來一隻墩子,受寵若驚的晉蘭亭謝恩後小心坐下。

趙家天子看了眼這位出身北涼的讀書人,看上去眉宇間的陰霾淡了幾分,和顏悅色道:“三郎有事啟奏?”

晉蘭亭神情坦然而毅然,整個人如同神明附體一般,倒像是慷慨赴死的架勢了,畢恭畢敬說道:“臣確實有事,本該上遞奏章,但是臣以為還是應該當面陳述於陛下!”

晉蘭亭起身,彎腰往後退了幾步,撲通一聲使勁跪下,五體投地,緩緩說道:“微臣晉蘭亭,要彈劾首輔張鉅鹿十大罪!”

微臣。

首輔。

御書房內,幾乎所有天子近臣的起居郎都是手腕一顫。

趙家天子默不作聲。

……

東宮,太子趙篆獨自一人,站在那架養有一隻學舌蠢笨鸚鵡的金絲楠鳥籠下,吹著口哨,心情愉悅。

他自言自語道:“宗旨是古往今來的天下第一權奸,以避權而擅權。讓我算一算啊,罪狀有幾樁。”

“操持朝柄,獨斷專行。”

“私養邊軍,揮霍國庫。”

“勾結權閹韓生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