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袁南亭阻止,那名親衛已經領著數百騎白羽輕騎一衝而去。

袁南亭想要跟上,卻被一名留下來的親衛扈從拼死攔住去路。

袁南亭惱火道:“讓開!”

那名年輕扈從雖然有些畏懼將軍的威勢,仍是咬牙道:“統領給了我眼色,不許我讓將軍涉險。”

袁南亭怒道:“誰的官大?!”

死活就是不肯讓出去路的年輕人低頭嘟囔道:“縣官不如現管,都尉私下總跟咱們唸叨說,在戰場上有些時候,他的命令比將軍還要大。”

袁南亭大聲斥責道:“讓開!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讓你捲鋪蓋滾出白羽衛?!”

那個年輕人紅著眼睛,滿臉倔強道:“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袁南亭氣得差點下意識一刀劈下去,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放下那柄戰刀,嘆息一聲,有氣無力罵了一句:“兔崽子。”

看到這名膽大包天的白羽輕騎似乎想要轉身趕赴今日那第四座戰場,袁南亭怒喝道:“滾回來!”

年輕騎卒欲言又止。

這位白羽輕騎主將望向遠方,輕聲感慨道:“就算是我袁南亭的私心吧,少死一人是也好的。”

袁南亭清楚記得大將軍曾經說過一句話,他徐驍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最怕有人見到他後報名字,因為記住了名字的人將來死了,欠下的債,記得格外清楚,一輩子都忘不了。

精疲力竭的袁南亭大口喘氣,環視四周,白羽輕騎此次奔襲戰功顯赫,可是他心中只有無盡悲涼。

清涼山那裡,原本無名的墓碑,又要多出那麼多新名字了。

袁南亭突然悚然一驚,轉頭瞪眼望去。

鐵浮屠騎軍中有一騎驟然間衝出尚未結束的血腥戰場。

他身材魁梧,手持鐵槍。

大漠黃沙,戰馬漆黑,鐵甲染紅。

齊當國義無反顧地衝向那遙遙一騎,他知道,那個叫洪敬巖的北莽蠻子,是為他而來。

齊當國在三次領頭大破敵陣後,身形已是搖搖欲墜,甚至連握有鐵槍的手臂都開始劇烈顫抖。

面對那位號稱北莽第二高手的柔然鐵騎共主。

汗水血水交織在那張堅毅臉龐上,齊當國只是向前衝鋒。

這名漢子依稀想起自己還年輕的時候,那個當時年紀也不大的義父親口告訴他,體魄再出眾膂力再驚人的好漢,打仗打到最後也有握刀槍不穩的時候,可是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心就不能晃,人一怕死,閻王爺就

要立馬找上門來。

……

戰場之外,有個年輕人在清涼山梧桐院得到緊急諜報後,在給懷陽關都護府下達一份措辭近乎苛刻的軍令後,他棄馬而掠,孤身一人,一路狂奔至關外清源軍鎮,看到了那份字跡陌生的書信。

再然後,他繼續北奔。

那是年輕人第一次看到齊當國的手書。

字不好看。

年少從軍沙場武夫出身的粗糙漢子,很少寫字,以前在看到那封信的年輕人身邊,每次過年清涼山張貼春聯,人屠六名義子中,褚祿山一定會是那個溜鬚拍馬最殷勤的傢伙,姚簡葉熙真還會中肯點評幾句,陳芝豹袁左宗則習慣性不置一詞,但只有這個叫齊當國的漢子,會笑呵呵跟少年世子殿下討要幾幅春聯拿回自家府上去,然後絕對不會讓府上僕役去張貼,而一定是他親自動手,年復一年,就連府上的下人們都習以為常了。

年輕人的父親,那個老人生前有一次隨口說起那幾位義子,說陳芝豹心思最重,褚祿山心思最深,袁左宗心思最醇,姚簡心思最雜,葉熙真心思最亂。

唯獨說到齊當國,老人自顧自笑起來,說了句這個憨子根本就沒有心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