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少午了,到處是火炮響起來,下石壩的,大坪的,新巖寺的,河對岸的,更遠方的。 天增歲月人增壽,再過兩年老張也要做十酒了,可竟然沒人發現他已經到了古稀之年。 吃了飯,忠傳碗沒洗完忠承就要走:“恁慌嗎?歇會兒噻,才剛剛吃了飯。” “我早點下去看看,有事情打電話,不然她一個人在那裡啷個行呢。”他已經拎著東西走到上面堰溝去了。 “嘿這個人才是!說走就要走。”黎書慧站到懟窩上來喊:“那你準備啷個整嘛,也不說清楚,那姑娘是來嘜是不來嘜,你又還轉來不嘛?你這一去是上班了嘜,還是隔幾天又轉來嘜……光急著走,東西也不帶,我還說給你裝點東西拿著走,人家姑娘恁遠來你也不說清楚,我們要不要去看哈兒嘜,還是你等她好了喊轉來嘜。” 他像後面有人攆他一樣走得飛快:“再看,到時候再說,不一定,我打電話吧。” “打個屁話!當面都沒談清楚電話裡頭還能說的清楚!哎呀硬是——你不是要羊肉嗎?你老漢已經走大坪去給你買去了你等哈兒嘛……” 忠傳和盧定芳出來,他已經走到那邊大坪下面堰溝上看不見人影了,盧定芳笑道:“怕你們審問他呢他不跑快點,一個兩個的,像要把他咬來吃了一樣。” 忠傳望母親:“啷個整嘛,去看哈兒不嘛。” 盧定芳道:“她又沒正式上門,兩個人啷個情況你都還不曉得,暫時看吧,看忠承啷個說,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娃兒,現在哄上去莫把人家姑娘嚇到了。” 黎書慧正作氣,沉吟片刻,回忠傳:“隨他去,你看他搞個啷個么蛾子。” 又想老張上大坪給他買羊肉去了:“說要羊肉也沒拿,又沒開火煮飯曉得他要羊肉來整啷個,硬像打慌的兔一樣。” 他一走,劉達潘迅也起身回醫院值班,一下少了仨,像少了好多人一樣。忠信站地壩要走不走的,信有早不知跟幾個娃兒一道跑哪兒去了。倒是潘達德芳真正要走,又叫雪梅拽著逮回去了,計劃鬥地主,昨天在潘迅那兒贏的不過癮,趁著運氣好還來再來幾手,潘達本來也是牌大王,看忠信那樣子,乾脆一起留下來修長城,打電話給曾華兒,把他也算上。 老張前腳回來,後面華兒帶著他娃兒也過來了,壩子裡打牌的一群人正七嘴八舌討論王正書家羊子的事: 潘天發同大家道:“莫看他犟拐拐一根筋,今年他還硬搞了不少錢欸,光是這批羊子都賣了好多錢,夏天還有西瓜,還種穀子苞谷種紅苕種菜,看他五六十,反正一般人你幹不過他哈。” 雪梅笑:“等哈兒媽媽聽到又要洗刷你,你跟他比啷個,他一天吃了樣事不問只管坡上,天晴落雨都在地裡不轉來,你能這樣啊,除了二爸其他沒有哪個恁吃得苦。” 老張搖頭開玩笑:“你那話也不對,那是站哪裡說啷個話,你們現在是享福享慣了,換作我們那個年代要吃的沒吃的要穿的沒穿的你一樣吃得苦得很,因為是啷個呢,你懶就要餓死,或者你就是旁門左道,學歪心思,要不然只有吃苦才能得來,人是到哪兒說哪兒的話,不要高姿態的說這個不行那個不好,那是沒輪到你。” 雪梅本不是大氣量的人,當著這樣多的人說她,面子自然掛不住,老張預備想說轉還話緩和一下,潘運自己笑道:“她是巴不得一天三頓飯都給你端攏來啊,老天牌說的懶得燒蛇吃,她是懶得曬蛇吃,燒都懶得燒了,還吃得苦!你們老一輩是鍛煉出來的,我們這一代,除了大姐恐怕沒有幾個是勤快人,更不要說下一輪,像我們宏娃兒,喊他掃個地還要講哈價錢,還少了兩塊錢他還不幹。” 一桌打牌的男人便都各自自嘲起來,承認自己不如老一輩,吐槽小時候如何被大人壓榨,羨慕如今的小孩多麼享福。 華兒忽然想起來:“欸——王靜屋裡羊子還沒賣完嗎?” 老張道:“沒有哦,還多得很,起碼還有四五十隻,還有好多才下的呢,母羊子多得很,眼看馬上開春又要配許多。” 潘達連連擺手:“老漢跟二爸吃煙不要站到上面吃哦,菸灰落下來還是小事,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