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啷個,閻王菩薩還沒來接我慌啷個嘛,就這樣就走了嗎。”他像怒氣衝衝似的跟老張開玩笑,上下打量他:“你都沒死我就死了?我嘜,好東西吃了好衣裳穿了,你有個啷個嘛,現在還清早八晨那口子上蹲著賣葉子菸,哪個虧點嘛,哪個更不划算嘛。”

“要講划算哪裡講得完啊。”雖然地上有小水坑,跳舞的人還是拖著音響,搖著扇子聚攏來了,天上畢竟沒下來,他又笑道:“你去守的門口呢,錢下來了哦,接到電話沒有?喊人們拿錢呢,在喊石巖去拿錢呢,你去不。”

“拿錢哪個不去啊。”他又開始哼哼的想要咳嗽兩聲:“錢都不要嗎?他曉得我要死了噻,曉得我是要死了喊我落氣之前去把錢拿轉來,不然怕我眼睛閉不攏。”

老張忽然心酸,頓半晌,問他:“談23去拿呢,一路吧,你去華兒去嘛,華兒去拿嗎?”

“他不去拿哪個去拿啊,我莫非還走得去嗎,怕我去了走不轉來,他又不是拿不轉來,還怕他拿轉來不拿給我。你去倒有搞頭哦,你那房子恁大面積,我那個幾分錢有啷個好惦記,以為是幾十幾百萬呢。”

斜對面停車場那裡很快有三四個廣場舞跳起來,聲音越來越大,馬路上有司機停下探出腦袋來罵,但大媽們各跳各的,誰也看不見。老張瞧著那些罵人的人:“錢多錢少一分不少拿轉來再說,拿得轉來拿不轉來那哪個曉得啊,你看道士那裡你不曉得嗎?他跑恁多腳板看他這回能不能跑得轉來嘛......你又有好多嘛,談這回拿得完不?你還有十幾萬呢?”

“哪個有十幾萬?你有十幾萬,除了你有十幾萬,怕半坡周家有十幾萬,其他還有哪個有十幾萬嘛。頭年就拿了兩萬,我那房子你不曉得嗎,後面那又沒拆,拆了老大啷個住嘛,前面灶房豬圈牛欄,和堂屋房圈屋,幾間屋,一哈九萬零點。隨他還有好多,當垮了算!像我現在這樣,病坨坨一味在醫院,他媽媽死了的,莫非我死了華兒他還要回那上面去住嗎?有這幾萬不比荒了倒了好?上十萬揣哪個包包裡它咬人嘛。”

已經拆完了,管他回不回去,只有做這樣的念想了,這不是錢馬上就拿到手了嗎:“老大身體好點,他跟李貴搭個伴。華兒哪天去拿錢喊他來喊我,我們一路,住了幾十年的老屋基,錢不拿來揣包包裡你放心嗎?”

“眼睛一閉一哈都是他的,還拿來整啷個。”他擺擺手,覺得坐著也累,收了架子起來站著,架子拿在手裡當柺杖:“隨他拿不拿給我,吃跟著吃用跟著用,談要買啷個也給我買來,夠意思了,還要啷個嘛,一個月那點社保錢夠了,其他隨便他。”

“你看病的錢呢?你看病吃藥的錢呢,沒得錢一哈賒著嗎?醫院拿給你嗎,醫保又報不完,其他的哪個給你墊著,他個人有兒有女的,他這哈兒工資比以前高點了不,工資有好多錢呢。”

曾醜兒又擺擺手:“那些不曉得,不曉得好多錢,我不問那些,他不像河底下封家那樣把我甩出去餓死就好,其他隨便他,我沒得好大能力給他了,他也沒得啷個要來壓榨我了。”

他說的十分亮堂,像轉個身就能跟華兒斷絕所有關係一樣,老張心底愈發感同身受:“華兒還不好嗎,你屋裡還不好嗎,生病了馬上帶你去,天天早上晚上醫院來看你,上樓下樓揹著,還要哪樣不滿意啊,還有哪樣沒報答你啊,還覺得他不好。”

“我沒談他不好啊,哪個談他不好啊,我屋裡的娃兒,哪個不好啊。我談我個人不好,我談我盡到我的義務了,他欠我的也還完了嘜我欠他的也還完了,沒得啷個牽掛了,他個人有他個人的牽掛了。”

老張哼一聲,轉過去不看他,有個華兒這樣的兒子還有啷個不滿意:“要像封老二屋裡你才曉得,要像李國珍屋裡你才曉得,要像菜正榮屋裡那樣你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