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做了個請的手勢,不急不徐,舉步先行。

別雲山北麓,山勢略高,巨石平坦,青松壓雪。

月懸東山,薄映深雪幽暗,一人負手立在石前,山風微起,吹得他襟袍飄搖,卻不能撼動如山般的峻拔身影,黑夜中有種淵臨嶽峙的氣勢。而他卻只是抬頭,放眼山間月華雪色,神情閒朗。

李步踏上巨石,看到此人時身子猛然一震,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頭,左原孫抱拳施禮,退下回避。

一道如若實質的目光掃向李步眼底,那人淡淡說道:“怎麼,不認得本王了?”

李步與之對視,目光垂過,穩攝心神,手卻不由自主的撫上劍柄,遲疑之中卻又終於俯身拜下:“李步……見過四殿下。”

這一舉一動映在夜天凌眼中,他嘴角笑意微勾:“本王上次過合州還是二十二年自漠北迴師,如今看來合州城變化不小,你這巡使做的不錯。”言語淡然,竟仿似過境巡查,隨口褒賞。

李步此時已恢復了平靜,眼中精光一閃:“殿下好膽量,難道不怕末將調兵追殺嗎?”

夜天凌面如平湖,深眸之中沉冷無波:“你方才不是正有此意,為何又改變主意?”

木然立了片刻,李步身上緊著的一股殺氣緩緩散去,鬆懈全無,出聲嘆道:“殿下多年來暗中對末將提拔回護,末將豈會全然無知,此次與殿下兵鋒相對已是無奈,豈能再做那等不義之事?”

夜天凌頗不讚賞的搖頭:“以你現在的氣勢,心中毫無戰意,城中將士意志鬆散,明日如何能與我大軍一戰?”

李步震驚,夜天凌此言豈不是將行軍計劃相告?他心中電念飛閃,信疑雜陳,疑惑的看著夜天凌。

夜天凌似是能看透他諸般心念,洞徹一切,卻只是不動聲色的冷淡著:“本王明天將會自祁山垛口處攻城,你小心了,莫讓本王失望。”

不攻而示之以攻,欲攻而示之以不攻,形似必然而不然,形似不然而必然。

兵中之道,向來是虛中實,實中虛,然而夜天凌此時句句予以實話,反讓深知兵法的李步無所適從,頓時陷入迷潭。

兵者,詭道也。

李步眉間深皺,說道:“殿下冒險入城,難道是來告知這些?”

夜天凌負手隨步,走至他身前:“本王沒那個閒情,今夜來此,是有幾件事情要問你,明日大戰一起,怕你便沒機會再回答了。”

李步心中傲氣被他激起,冷哼抬頭:“勝負難料,殿下此話未免有些早。”

“好。”夜天凌劍眉一帶:“這還像是當年斬了突厥渾日王的將軍。”

李步愣愕時他言語微冷,道:“本王問你,聖武十年之時,衍昭皇兄是否當真是自盡身亡?你當初身為東宮府前親將,其中始末原委可曾清楚?”

“殿下何故問到此事?”李步聲音微有顫抖,其中隱著莫大的憤恨。

“還有,衍暄皇兄暴病身亡,本王不信你沒有派人查過,當年澄明殿侍宴的宮女內侍,曾為衍暄皇兄診脈的御醫如今全無蹤,此事你又知道多少?”

“殿下!”李步失聲叫道。

“如實說來。”夜天凌語中淡淡。

李步抬頭迎上的是一雙深無情緒的眸子,然而那其中卻壓來居高臨下的威嚴,在清冷的深處像一刃無聲的劍。

“先儲君確是自盡身亡。”李步咬牙,擠出一句壓抑的話。

“原因。”

“殿下難道不知道?先儲君為我等所受不平據理力爭,遭了當今天帝斥責,一時想不開,此事宮裡宮外人盡皆知,天帝還後悔莫及,痛悼不已。”李步冷笑。

“究竟斥責了什麼?”夜天凌依舊平聲相問。

“朕不如將這皇位讓給你做更好。”李步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