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秀才……真是有些無語啊。

李肆出了屋子,正看到一群年紀大小不等,衣衫破爛髒亂的小孩,擠在屋子前的空地裡扭來打去,很有點後世鄉村小學的味道。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穿著身洗得發白的儒衫,依在門邊,呆呆地盯著這些泥猴似的小孩,一臉不知道是苦水還是汗水的扭擰。

眼見這教書先生已經有了內傷的跡象,李肆覺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教學內容暫時不好改,可李肆卻想從形式上作點突破,銀子再少,砸水裡也得聽個聲。而看先生那樣子,就知道這點小小的改變也難以接受。

“範秀才,還沒習慣麼?”

李肆一邊走著,一邊提住了兩個繞著他玩老鷹捉小雞的小搗蛋,將他們隨手一扔,那儒衫青年哎喲一聲,隔著七八米遠就在伸手,似乎想接住這倆七八歲的小孩,生怕他們摔壞了,卻不料兩個小子就跟猴兒似的,在地上滾了幾圈,接著就蹦了起來,哈哈直樂。

“窮苦孩子,皮糙肉緊,你用戒尺打他們,可得加上三分力才行。”

李肆閒隨地說著,對方雖然是個秀才,可也是段宏時的弟子,算起來大家是師兄弟,也就用不著太客套。

“李小哥此言差矣,戒尺笞肉,非為呼痛之聲,乃是要學生凜心謹記……”

範秀才張嘴就開始跑酸,李肆不得不趕緊揮手喊停,皺眉之餘,也越來越懷疑這傢伙真是那個書中人物的原型。

在西牛渡初見範秀才,聽他自報家門時,就讓李肆楞了一下,范進?

“進進出出的進?”

“盍孟晉以迨群兮,這個晉。”

李肆微微著惱,聽不懂……不管是李肆,還是李四,學問都還沒深到能背得出班固的《幽通賦》。

“禁忌的禁?”

應該沒這麼起名的吧,犯禁?

“子夏之晉的晉。”

還是不懂,李肆當時想抽人了,這傢伙故意搗亂呢……

“呃……那個,不……不知有漢,無……無論魏晉的晉。”

眼見兩大根陽春白毛都被清風吹走了,範秀才不得不委屈地下里磕巴,這才換來了李肆一聲恍然而且拉長了的哦,《桃花源記》他還是有印象的。這一聲哦既是慶幸,又是遺憾,不是《儒林外史》裡“范進中舉”的那個范進呢。

範晉範秀才是廣州府人,因為“家中有事”,不得不跑到英德親戚這裡寄居,段宏時是他的發矇塾師,李肆提到要請蒙學先生,段宏時就將他薦了過來。

到底家中有什麼事,能讓一個秀才離鄉背井,從繁華的廣州逃竄到英德這粵北窮鄉來,李肆並沒多問。看這範秀才的性子,也是捏死了都難放個響屁的主,多半是遭了惡人欺壓。反正他找的是教小孩認字寫字的先生,又不是找幕友師爺,沒那麼多挑剔,這範晉還是個秀才,更好。

搞明白了名字,李肆就帶著他回鳳田村,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範晉很是感激:“李小哥,別喚我秀才,喚字即可,我字重矩……”

走在前面的李肆腳踝一擰,差點撲進壟下的水田裡。

第二十五章 見先生如見元帥

() 基於某種心理,李肆現在見了範晉,依舊滿口喊著範秀才,有時候他還真想問範晉一句:“你是不是有個街坊叫吳敬梓,還欠了他很多銀子?”

他這個歷史門外漢,只以軍迷的身份懂些軍制兵器什麼的,文史方面,除了一些印象深刻的東西,其他全然漿糊。吳敬梓的生辰籍貫這種事,他一點也沒印象,壓根不知道人家是安徽人,久居金陵,這時候才11歲……

李肆終究沒問出口,就算範晉是范進,對他也毫無意義,畢竟他已身在1712。

盯著範秀才的手指,李肆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