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村最破的房子了。一下暴雨,就是外面大下,裡面小下。打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一年的夏天消停過。”

“還好吧!”老甘舉目四望,房子是西北農村常見的‘土擔梁’,破是破了點,收拾得還算齊整。只不過家裡的物件看起來都有了年紀,而且寥寥無幾,最多也就是比家徒四壁好那麼一點而已。

“水娃,你還真的回來了?我們還以為是你那劉大日哄人,那我們尋開心哩!”張善水的母親聽見聲音從偏間裡迎了出來,看到張善水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的大漢,忙停下來抻了抻罩衣的下襬。

“媽,這是我們單位上的甘師傅,我剛到那裡時多虧甘師傅對我的照顧,才有今天。這是我媽!”

“甘師傅炕上坐吧!水娃,你自己給甘師傅倒茶,我給你們下荷包蛋去!”莊戶人家的婦女都比較認生,不怎麼講話,去給客人打荷包蛋已經是對客人最高的尊敬了。

張善水招呼老甘在炕上坐,自己找了杯子用開水燙了給老甘泡茶,邊做邊說:“老話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句話前半句我覺得沒錯,但後半句我有不同的看法。要是一個家庭貧困的時間太久了,一直找不到改善現狀的辦法,這個家庭最終會走向破裂。我們家解放前是地主,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家就敗了。幸好我爺爺那一輩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雖然被專政了,還算是沒怎麼受罪。這房子就是以前我家的馬廄改建的,原來住的五楹大房,現在變成了村委會。我從小生活在這麼個環境裡,一直想的就是要改變自己和家人的生存狀況,所以我才會發奮讀書……”

甘少棠一邊抽菸一邊聽張善水講自己家的歷史,心說怪不得你小子一直那麼沉穩,原來是個心志堅定的主兒,說起來還真是塊幹大事的料,老子這個兄弟沒白認!

說話間張善水的母親端著兩隻粗瓷大碗走了進來,每隻碗裡臥著四隻白胖胖的荷包雞蛋,一點嫩綠的蔥花飄在湯水裡,勾起了兩個人的食慾。兩個人接過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碗筷還沒來得及收拾,院子裡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張福旺和兩個兒子趕了進來。“水娃,你還真的回來了?這位同志是?”

張福旺他們一身的塵土,一看就是從打麥場上趕回來的,張善水介紹了一下老甘的身份,然後直接問:“爸,咱村的包產到戶開始了沒?”

“前些日子搞過一陣,大家反對沒搞下去!剛好現在收田,就先暫停了,聽說忙完了麥收,還會接著搞。”

“哦,那我給你說,下一回分地你給隊上說,牲口咱不要,儘量把好地多分一些!”

“沒有牲口,地咋種?就是有頭毛驢也比人扛著犁強啊!”

“牲口問題政府會想辦法的,你就按我說的給隊長說,爭取多分點好地就成!給,這兩百塊錢您先拿著,過一陣上面的新政策會下來,到時候你讓老三老四來麻曲找我,牲口的事我來解決!”

張福旺接了兒子給自己的兩百塊錢,心想還是兒子的主意對路,才工作一個月,就有二百塊錢了,這要是當年不讓他去唸書,現在窩在村裡,恐怕一年的工分也算不了這麼多錢。如今還坐上小汽車當上領導了,他的話肯定錯不了!於是心裡就打算按照兒子說的做。

傍晚,張善水和老甘掐著下班的點,來到了劉步溫的家裡。劉步溫現在還住在攔龍口中學分給他的宿舍裡,一來鄉政府沒有多餘的住房分給他,二來他在中學裡威望很高,所以現在的校領導並沒讓他搬家騰房。

因為還是放暑假期間,學校基本上處於半封閉狀態,大鐵門上鐵將軍把門,汽車只好先停在中學大門外。張善水和守門的大爺關係不錯,下車叫開了門,老甘直接把車開到了學校操場,劉步溫的家就在操場邊那一排小平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