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悅邊脫手套邊問:“他說什麼事了沒有?”不是已經說了,找佟西言。

保姆搖頭,說:“他說有很要緊的事。”

梁悅拉好被子,接了電話,對保姆吩咐:“午飯的米粉,剁一點蝦仁進去,要細,早上的蔬菜末差點把胃管堵了。”

保姆點點頭出去了。梁悅把電話放耳邊:“孫伯伯?”

“你爸爸這兩天怎麼樣?”

“好多了,勞煩你跟其他人也說一聲,爸爸挺好的。”

“醫院裡,出了點事情。”

“佟西言不在麼?你有什麼事,儘管讓他去做。”

“就是他的事!”孫副的語氣是壓抑著的怒氣:“早上我一個醫鑑委的朋友打我的電話,腫瘤外科有個病人,死亡快兩個月了,是他負責的病人,家屬現在把他告了,整本病案都在上面,問題很嚴重!”

梁悅皺眉:“家屬是怎麼拿到病歷的?”

孫副說:“誰知道!是影印件,總是病歷還在腫瘤科的時候,他們自己欠保管好!”

“你再說說詳細些。”

“這個病人是癌症晚期,入院做的血常規,血色素只有四克,佟西言沒有及時採取措施,從入院到死亡的一個多星期,沒有複查過一次血常規,沒有輸過一滴血!這是嚴重的醫療過失!人家說了,下月初就要來調查,要是定下來,那就是一級醫療事故!”

梁悅把紗窗前的一盆蘭花轉了個位置,想了想,說:“你把病歷影印件給一份佟西言,讓他下午過來我這裡一趟。其它事情我來處理。”

掛了電話,再打給刑墨雷:“你下午來趟我家裡……自然有事,要緊事。”

特護進來收拾東西,看他的背影,因為更瘦所以看起來似乎更高了,這樣挺直了腰背站在窗前擺弄一棵植物,硬氣的像是經歷了風雨的男人,與一個月前那個單純的小年輕一比較,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了。以前他是多麼任性張揚啊,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他,都是朝氣蓬勃自信滿滿的,笑容有幾分囂張,穿著白大褂的俊美模樣,人見人愛。

他轉身看她愣在那裡,問:“怎麼了?”

特護突然臉紅,說:“沒事,沒事。”低著頭收拾了東西快步出去了。

梁悅重新拿起詩集,坐在床邊的藤椅裡翻閱。他第一次意識到梁宰平對他已超過父子親情,就是因為葉芝的詩,他挑著念給他聽的詩裡,通篇都是無望卻濃烈的愛,有天晚上,他興致很高,他把他鎖在轉椅裡,幾乎要抵上他的口鼻,那一刻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危險,他緩緩的說:你是我遙遠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

即使那是自己已經倒背如流的詩句,即使那年他只有十五歲,一樣也覺出了異樣……

猛的倒吸了一口氣,他像噩夢驚醒般費力呼吸,氣促,心跳劇烈。最近他總是因為想得太遠,忘記了呼吸。這是什麼病症,他沒有學到過。

床上的人突然很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梁悅屏息看他,怕自己聽錯,但梁宰平確實在皺眉頭。

佟西言來得早了一些,到梁宅時,還不到兩點,他買了一些水果與花束,畢竟是第一次登門。

保姆來給他開門,告訴他梁悅在書房等。佟西言看她面色歡喜,多嘴問:“阿姨,院長最近還好嗎?”

“好的呀,梁先生早上醒來了過,動得好好的!”保姆擦了擦淚溼的眼角,接過那些東西。

佟西言先也是一陣驚喜,但馬上冷靜了,會動並不表示清醒,已經一個多月了,即便清醒,倘若真如神外主任所說,那又能怎麼樣呢。

梁悅在書房翻梁宰平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屬於醫院的資料夾,幸虧這些生意他不是樣樣都親自在管理,否則這會兒都輪到他頭上,非得四分五裂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