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邵為均的面目和他的身份一樣,在程銳記憶裡都是模模糊糊的。其實不喝酒的時候,他還是很精神的,輪廓硬朗,眼睛也很亮,只是面板蒼白,有些虛,因抽菸太多,時不時咳嗽。

三個人都不多話,電視裡春晚熱熱鬧鬧地開場,屋裡就更安靜了。

程銳看著程湘婷幫那個人盛餃子,突然想,也許自己並不是媽媽總說的“唯一”,邵為均也是。愛和恨往往是交織的,媽媽活著,既要憑藉愛,也要依賴恨——然而他並不真正理解。少年的邏輯裡,非黑即白,不能愛,便只能恨。

因此連坐在那個人對面,也覺得渾身僵硬。

臨近十二點,電視聲音就被外頭轟轟隆隆的鞭炮聲掩蓋了。程銳拿著火機跑下樓,一出門,迎面便是涼涼的空氣,混著硝煙味,有些悶,但他很喜歡。

鞭炮放完,他仰頭,看見母親站在門口,自上而下望著他。周遭是錦川新年四起的鞭炮聲。母子倆太久沒有過這樣寧靜的時光了。小時候這一天,程湘婷總要親親他的臉,說一聲新年快樂,希望銳銳在新的一年裡,健健康康,早日長大。

程銳看著燈光下她瘦削的、孤零零的身影,想到之前母子倆的冷戰,又想到姜老頭的死,心裡一酸,大聲說:“媽,新年快樂!”

程湘婷愣愣看著他,說不出話。程銳已經不是那個還抱在懷裡的小孩子了。一回頭,就長大了。

程銳對她揮了揮手,又想起來姜徹,雖然知道他也許不在,還是想去看看他。往年的除夕總要跑過去搶他的餃子。他仰頭說要去看姜徹,程湘婷遲疑,又看向屋裡,轉頭小聲說:“早點回來。”

程銳點頭,跑出院子。

姜徹家房東已經點過鞭炮了,滿院子都是紅色的鞭花。姜徹的窗子還是黑乎乎的。程銳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

初一要跟父母去瞧爺爺奶奶。邵家兄弟很多,在錦川也算是大戶人家,逢年過節,一個也不能少,老老少少湊齊了能擺三四桌。

程銳不覺得自己姓邵,在這樣的場合身份便有些微妙。

他坐在餐桌一角,看著邵為均和弟兄們一起熱火朝天地喝酒,心裡一片淡漠。母親坐在妯娌間安靜地聽她們說話,偶爾被問到了才答幾句。

母子倆一搬出來就是五六年,和這邊的親戚少有接觸,交集只剩下邵為均。言談間無形裡成了多餘的人。

程銳和堂姐弟們都不熟悉,也沒有說話,悶頭吃飯,吃完了呆坐一會兒,起身徑直走去程湘婷身邊,說:“我先回家了。”

程湘婷抬手拉展了他的衣角,笑笑說:“好,路上小心點。”她今天化了妝,氣色很好。

程銳答應了,要走,又被叫住:“去跟你爸說,要他少喝一點。”

妯娌們都噤了聲,看著母子倆。

程銳看向那邊滿臉通紅,和兄弟們大聲吆喝行酒令的邵為均,蹙眉道:“我管不了他。”

程湘婷笑笑,說:“嗯,你回去吧。”

程銳掃一眼在座的嬸嬸嫂嫂,垂下眼睛轉身便走。

大年初一,街上卻有不少人。長長的一條步行街,兩邊擺了各種小攤,最多的還是賣禮品,吵吵嚷嚷的。人們都行色匆匆,拉家帶口地逛親戚,一番討價還價,提上東西就走。

程銳沿著街道慢慢地走,停在一家套圈的小攤前。地上擺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一塊錢可以買十個圈,站線上外扔,套住了就可以帶走。最遠處擺著一排小籠子,籠裡是兔子。籠子太小,兔子不能動彈,固定在裡頭不停發抖。

程銳注視著那隻兔子,手插在兜裡。老闆遞了把竹圈過來,熱情地介紹遊戲規則。程銳搖頭,想走,聽到身後有個女孩兒的聲音:“好可憐……要不我們試試?”

程銳回頭,發現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