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金張門’是淮北金朝對付宋室江湖勢力的一支勁旅,最近也一直勢迫淮上。惱的是淮上易杯酒手下幾已抽不出可用的與之相抗之人。庾不信由此一句就已知易杯酒所受壓力之重。

易斂微笑了下,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話已加深了庾不信的無力之感,岔開道:“庾兄地近江南,可知‘江船九姓’中最近可有什麼動作?”

庾不信眼中一亮。他見易杯酒一言及此,便知二人原來所思略同。只聽他道:“錢老龍‘一言堂’勢力猶固,而鄱陽陳王孫還在為整合其餘七姓努力。也許我們還有一個機會,就是那個女子……”

他至此煞住。易斂卻一揚眉:宗室雙歧名士草,江船九姓美人麻——不錯——就是那個女子……江船九姓中還有一個女子,一個風流無儔的女子,一個號稱江南第一才女的女子,也是一個活在峰口浪尖的女子。她的容色,她的藝業——就算這些還不足以讓她有什麼不同,但與文府文翰林指腹為婚的前事,其後江湖傳名的際遇,出身於江船九姓的家世,只怕都足以讓人為之動容了。

何況,她還有還有一個身份。

她是袁老大的女人。

易斂在想這個女子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蕭如。

易斂的神色一時沉凝下來。但解這一局,他是否還需要一把極快極銳極鋒利的劍?

他忽給對面的酒盞斟上了一杯酒,說了一聲:“請。”

這‘請’字卻非對庾不信而說,庾不信素不沾酒。

易斂望著對面——對面,就是江南,袁老大提師鎮江、文府人潛潮暗湧、秦丞相虎距於朝的江南。

他輕輕吐了一個字:“幹。”

然後他自己舉盞,一飲而盡,似乎胸中一點菸塵之氣就被那塞外胡楊的木紋裡所蘊藏的質樸之味壓斷。

他又給自已斟了一杯,然後回望——身後就是淮北。不用回頭,他也知“金張門”蓄勢久矣。金張孫號稱北國當世第一高手,於三年前為北庭卑詞厚禮推請復出,就是為了對抗他淮上易斂的。金張孫手下高手如雲,其中金日殫與金翼蟬俱與易斂隔河相望。這是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易斂獨居淮上,籌謀糧草,規劃供給,以一已之力支撐襄樊楚將軍、蘇北庾不信、河南梁小哥兒於江淮之間。但近來讓他最感壓力的還不是這些繁瑣細務,而是漸漸逼迫淮上的‘金張門’一派。

照理勢已至此,江南局亂,他本該親身南下。

但他不敢。

——沒有人敢在金張孫的虎窺之下輕易離開。

他舉目高崗上之流雲,唇紋深陷,盡顯苦澀。——三年成一杯,只這一杯他就已勞煩那人不知凡幾了,這次還要勞他親冒兇險,置身於不可揣測之危難嗎?

易斂心頭再一嘆——他自幼生長於傾軋之間,是識得那種輾轉謀生於兩朝邊境間的小民的苦的。所有的歷史的榮耀都由操刀者享用,而所有的戰亂卻都由這批奴隸們來承擔。但總有人,總有人不甘沉溺於這歷史無常的奴役,而欲求一點自主的所在吧?

他望著身後酣睡中的商城——如望著這沸反的人間中沉睡著的人們心頭那一點梗梗不絕的生之留戀。

易斂衣袖一拂,執起面前那杯酒——這是他剛收到的那一隻嶄新的杯子。這一口飲下,就又是三年了。人生中又有幾個三年?他當此亂局,腹背受迫,又能何如?他看了那隻舊盞一眼,如注目於曾親自藥焙火煎、握過這一隻杯子的淡褐色的手,然後輕輕道:“那我就來託人再代我出這一面。”

他嘆了口氣,知道這一隻舊盞傳出,無論如何都會有人再幫他出一次手的。

——夜野岑寂,時值中宵,他抬起頭,仰望星空,試著在天上尋找他自幼就聽聞的那兩顆星。那是、參與商。它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