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如山上雪,皎如雲間月。

沈放低頭。

他注目場間,還來不及分得清是誰。先看到的就是血,地上的血,然後才見到場中四人。四人默然對立著,張五藏的臉上還在笑,那種讓人陰寒入骨的笑;沈放眼一花,移目看去,他看的是古巨,他要最遲最遲再看向三娘,哪怕那是一個他不得不接受的結果,且讓它遲些,讓它遲些……古巨的臉色卻是一片陰紅;然後、沈放望向於曉木,於曉木的臉上黯無顏色;然後,沈放才聽到那一響,是古巨、於曉木、張五藏一一相繼軟倒,他們或喉間、或心口、或眉際,都被刺了一小孔,是簪子扎的。

在最緊要關頭,三娘棄了匕首,以一支木釵,搏殺三人於永濟堂上。

而她也已,汗溼重衣。

這還是今天場中第一次有死人。眾人都驚愕無語,不敢相信這一個結果。卻也覺得,這才是應該的結果。

似是知道這一戰的兇險,三娘與‘文家三藏’開戰時,朱妍就已被那老蒼頭護送走了,也就不及目睹這血腥一幕。這時,只聽有人輕輕鼓掌,那是吳四。只聽他說:“恭喜荊三娘‘舞破中原’藝成。”

荊在三娘頷首一笑,她的眼卻在人群中找著沈放。直到找到沈放的眼時,她的心情才一鬆——她以一介女流搏殺‘文府三藏’於永濟堂,明日傳出,必然轟動天下,但這些她不在乎;她終於練成十年來苦心孤詣、未有所成的“舞破中原”,但這些她也不在乎;這一刻——絕藝已成、強敵已誅,她的心裡卻猛地一空。她在乎的只有沈放,有了他、她才不會感到猛然踏入另一境界時那種空空茫茫、四顧無人的孤獨。

兩人四目相碰,如同四手相握。其間之凝噎哽滯、悲喜歡愁、憂懼相煎、劫後重生,卻是千言萬語也說不盡、道不完的。

吳四、李伴湘都目睹了這一戰慘烈。連他們也沒想到,今日的結果會是堂上‘文府三藏’橫屍三具。

瞿府家人也是見過世面的,並不驚慌,在冷超招呼下,把屍體抬了出去,找三口薄棺斂了。

易杯酒似聲音微怠,一雙倦目望向堂上餘人,道:“列位,咱們就把帳清了吧。”

李伴湘伶牙俐齒,至此也覺喉頭髮澀。他自帶得有人來,去與沈放辦交割。然後是玉犀子的四萬兩,最後是吳四。只見金陵吳四結罷帳並不急著就走,遲疑了下,對易杯酒抱拳道:“在下的南京半金堂中獨研的金創藥還算小有虛名。易公子以後若有所需,只管遣人南京來找我。”

易斂似是也頗看重於他,細微一笑,與他拱手作別。

堂中金銀卻並未全被取去。有文家的十七萬兩在,還有胡七刀留下的幾萬兩銀子。

易杯酒一嘆道:“誰想還有剩的。”他望向堂中之人,留下十四萬兩與瞿府收回永濟堂,其餘金銀還煩瞿府家人搬到車上,一齊也帶走了。

瞿宇似是對易杯酒沒把金銀全部留下頗有腹誹,卻也不便多說。只聽易杯酒道:“日後六合門若有用到淮上之處。只管來告。”

瞿宇不答,郭、劉、楊三位也淡淡的。冷超卻為裝車忙前忙後很忙了一i會兒。易斂上車前,仔細看了冷超一眼,瞿宇與郭、劉、楊三老對他的態度他象並不看重,卻對那少年頗為矚目。

他們這兩輛車就這麼又一路顛簸出了六安城。城中正是六安黃昏最熱鬧的一刻,沈放從車窗向街兩邊望去,只見一個個臨街店鋪,鱗次櫛比。小的如針鋪、顏色鋪、牙梳鋪,大的如肉市、菜市、米市,一派熙熙攘攘。進六安城出六安城也只有兩天工夫,他卻好象經歷了好多——過手了四十餘萬兩銀子,目睹了一場腥風血雨,其間還有朝野之間、江湖之上的勢力傾軋、權謀消長……統統這些,六安城中的百姓並不知道。他們只想熱熱鬧鬧、安安生生地過他們的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