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走出茅棚。

中年儒生臉上驚容未消,吳老棋子“咯”的一聲落了下來,正是梅老先生方才所指之處。

這一下,旁觀的幾人也驚撥出來,原來這一子所落,頓時竟將全部棋局改變了形勢,吳老大有轉敗為勝之勢。

大家絕不相信那個平素不會下棋的梅老先生竟能想出這一著妙棋,心中都想是湊巧罷了。

金桴苦思片刻,嘆道:“這一著棋端的妙絕天下,我金桴自嘆弗如。”

吳老知道自己是被梅老先生提醒的,不管梅老先生是不是有意,至少勝得不算光采,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那中年儒生卻面帶異色悄悄地退出了棚門,緩緩而行,步履與常人無異,但步子卻大得出奇,三兩步已在數丈之外,凜冽的北風吹得呼呼尖叫,他那一襲單袍卻動都未動一下,雪地上連一個足印也沒有。

他喃喃自語:“那老兒若是真的有意指點,那麼那一棋實在太妙了,嘿,不可能罷,難道世上還有棋藝超出我的?”

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坪緣那千百株梅樹吸引住了,他緩緩走向前去。

天色更暗了,雪花卻愈飛愈緊,地上積雪怕已有尺多深了,遠遠走來一個老態龍鍾的影子,那老人舉步維艱地在雪地上撐著,皮袍子上白白的一層,左手提著一個酒壺,壺蓋雖蓋得緊緊的,但一陣陣醇冽的酒香味仍從壺嘴中透了出來。老人足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足印,但尋即又被落雪掩蓋住了。

老人來近,正是那個梅老先生,他沽了酒走回來。

他正暗地裡想著:“那儒生好純的功——唉,想當年冰山烈火裡我也是一襲薄衫,現在這一點風雪就受不了,唉,真是老了。”

忽然,他站住了腳,原來那儒生正站在坪緣觀海,一襲青衣寸著銀色的大地,宛若神仙中人。

“千山冰雪萬里沙,草為簟席為家,依稀花萼情難辨——”

吟到這裡,梅老先生大吃一驚,暗道:“這儒生文才之高,端的平生僅見,這‘依稀花萼情難辨’堪稱絕妙好辭,不知他下一句如何對法?”

那儒生大概也因這句“依稀花萼情難辨”太妙太妙,一時找不出同樣好的下一句來收尾,是以吟詠了半天,還沒有尋到妙句。

忽然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飄渺芬馨幻亦佳!”

那儒生一拍大腿,不禁叫道:“好一句‘飄渺芬馨幻亦佳’!”

這時已近黃昏,遠處山霧起風,梅林盡入霧中,花萼紛紛難辨,果真似幻還真。

儒生回首一看,正是那梅老先生。

儒生對梅老先生一揖道:“小生行遊半生,還是第一次碰上之先生這種絕世文才,就是方才那一著妙棋,論攻如大江東去,論守則鐵壁銅牆,確是妙絕人寰。”

梅老先生微微一笑,還了一揖道:“朋友風采絕俗,老夫心折不已。”

那儒生道:“小生學文不成,去而學劍,學劍不成,去而學畫,虛度半世,一無所成,今天幸遇老先生,先生不嫌,可願對此良景一談?”

梅老先生呵呵大笑道:“固所願也,非敢請耳。”

接著兩人問了姓氏,那儒生自稱姓吳。

兩人一談,竟然十分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那儒生暗道:“我無恨生自命天下絕才,豈料在這裡竟碰上這麼一個人物,可惜他不精武藝,否則只怕我無恨生無論文才武功都會輸他一籌呢。”

原來這儒生是東海無極島島主,世外三仙中的無恨生,至於他離島入中原的緣故這裡暫且不提。

梅老先生忽然道:“吳兄何必自謙太甚,方才吳兄雖自雲學劍不成,想來武學上造詣必深,老夫雖對此道外行,卻甚欽羨古俠士仗劍行義之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