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人健康快樂足夠。」

「你看你,完全不懂得守規矩。」

紀元也很為自己擔心,「我在想,我將如何長大呢?」

「放心,毋須很用力,眨眼間你已經成年。」

紀元說:「可是現在這樣逐日逐日挨,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聽聽這不知足的腔調,環遊世界,叫捱日子?」李育臺佯裝悻悻然。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紀元連忙否認,隨即覺得自己越描越黑,故噤聲。

可是她父親隨即搔頭皮,「我也是,只覺得再快樂的快樂也不甚快樂,什麼都索然無味,開水不覺燙,冰水不覺凍。」

紀元起勁地點頭,「就是那個意思。」

李育臺嘆口氣,「因為你媽媽不在了。」

「是的。」小紀元豆大眼淚落下來。

「你媽媽的攝影集有一個目的。」

紀元抬起頭來。

「媽媽想教我們如何說再見。」

紀元嗚咽道:「我不想說再見。」

「我們一定要,而且,她已經走了。」

紀元號陶大哭起來。

紀元那種孩子特有的原始的悲傷真令李育臺心碎。

他喃喃道:「對不起,紀元,爸爸幫不到你,爸爸愛莫能助,爸爸只能看著你傷心。」

紀元哽咽,「那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那為什麼我一直那麼內疚?」李育臺不能釋然,「為何我耿耿於懷?」

父女在飛機上再也沒有談這個題目。

他們下棋,之後又玩撲克。

旅遊生涯最大好處是永遠要趕飛機,沒有事也像煞有介事。

之後紀元與父親討論,是否該把辮子剪掉。

李育臺躺著想:「再過幾年,與她談這些瑣事的將會是她的男友。」

他情願這樣,他迫切地希望紀元快速長大,有自己的生活,淡忘母親。

他盼望紀元快快與童年說再見,因為她已註定有一個不愉快的童年。

至於他,他永遠要與雅正說再見。

「雅正,」他說,「我覺得糟極了,我希望紀元成年後我可以快些前來與你會合。」

這次他在飛機上喝得比較多。

睡了一覺,降落地面時由待應生推醒。第三章他在飛機場租了一部車駛出去,非常小心路面,在公路上拐錯彎駛進紅番區有性命之虞。

終於到了第五街才鬆口氣,一轉頭,發覺紀元已在後座睡著。

他用外套罩住她抱她下車。

女兒是他的瑰寶,他的生命,他緊緊擁抱她,在微雨中走進一間公寓大廈。

司機認識他:「李先生。」滿面笑容。

由此可知小費給得多真是有好處。

李育臺乘電梯上樓。

這一層公寓屬於他的夥伴陳旭明。

疏慡大方的他時常把公寓借給朋友,育臺不止來過一次了。

開啟門,小小一房一廳,他把女兒輕輕放床上,替她脫去鞋子蓋上被子。

電話鈴響了。

育臺接聽,那邊是老陳的聲音:「來了?」

育臺意外,「好不湊巧,我剛進門。」

「非也非也,我天天打來,不過沒人聽電話。」

育臺沉默片刻,「多謝關心。」

「我們都愛你。」

「謝謝,別老掛嘴上,被人聽到了不大好。」

老陳有點意外,「育臺,語氣詼諧,你有進展。」

「是嗎?」

「紀元可好?」

「在痊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