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自身的過程中,人們逐步意識到,中國在接受西方時,過分強調物質的作用,與當時的日本〃脫亞入歐〃的方式不同,無論是洋務運動的踐行者還是全面西化的倡導者,都未能在精神上、在扭轉社會風氣上下功夫。③然而,即使到了民國,強烈的壓迫感使一些中國知識分子在倫敦住不下去,即或住了下來,這種強烈的壓迫感也未必釋然。老舍在英國居住了五年,而在他的作品中,凡提到英國人,很少有褒讚之言,尤其是對英國人信仰的基督教,更是不乏微詞。

自晚清以來的中國幾乎無法擺脫中西文化衝突的思維方式,在早期的認識中,如所謂:〃形而上者中國也,以道勝;形而下者西人也,以器勝。〃①兩種體制、兩種文化思潮的互動激盪、紛爭與對話的一個側面。19 世紀以來,中國人將時段上的文化差異同時轉換為空間上的差異,這是一個現代性的差異,這個轉變來自前所未有的〃兩個世界的撞擊〃。那些經常用〃中體西用〃來割裂現代文明的說法,如王韜在《漫遊隨錄》中寫道:〃英國以天文、地理、電學、火學、氣學、光學、化學、重學為實學,弗尚詩賦辭章。其用可由小而至大。〃②近代中國引進西方的物質文明,先是建立新式軍事工業、民用企業以及修建鐵路,進而轉入文化接觸。如徐志摩之於雪萊、老舍之於狄更斯……如果說中西文化比較是19、20 世紀的世界性重大問題,那麼它首先發生了〃自性危機〃的重大問題。譬如魯迅所言:〃有的中國學生在國外用老子與莊子謀得了博士頭銜,令洋人大吃一驚;然而回國後講的卻是康德、黑格爾。〃這在一段時間裡,是留學歸國者中的一種很普遍的現象。如錢鍾書的《圍城》中,受嘲弄的蘇小姐……說她在里昂大學〃做了一篇中國十八家白話詩人的論文,新授博士〃。充當中西文化交流渠道的中國知識分子也不免陷入了首鼠兩端的焦慮狀態之中。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鴉片戰爭使中國文化精英開始探索英倫之旅(4)

中國文人一向置身於統治階層的官僚體制之中,讀的是聖賢書,滿口仁義道德,以天下為己任,以為天下大同;到現實中卻樂於〃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對國家沒有責任感,沒有國家自立自強的意識;且遠離社會生產,視〃治大國若烹小鮮〃,喜歡在書齋裡做學問。譬如本書中提到的,一些中國學者從英國傳遞過來的帶有〃彎曲〃特徵的資訊。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在〃另一個世界〃出現了〃西學家〃。他們是最早接觸西方的中國學者,是直至19 世紀80 年代,中國知識界才真正得以在倫敦接觸到第一手材料,西學才有可能進入理性的階段。然而,作為對於在西化視野之下的中國文化被妖魔化的一種報復,在中國視野之下的西方文化也被妖魔化了。

另一方面,與日本宣揚文化民族主義的主張相比,在五四以後,中國人過分輕易地拋棄自己的文化傳統。此前中國學界的文化比較理論由於是〃被動適應〃,更由於一種歷史傳統理性,公正的理論之門仍尚未全面開啟,另一種〃工具理性〃的思維方式則像一條鎖鏈扼制住了問題意識從偶然向普遍釋放。

在中國人的英國認識中,注重精神上的觀察似乎來得還要晚一些,應當遺憾地指出,在很長一段時間,在國人那裡,並未有像日本學者新渡戶稻造於1899 年的發現……〃那個英國孩子湯姆· 布朗的孩子氣的願望:'但願成為一個名留後世的既不威嚇小孩子,也不拒絕大孩子的人。'但是,誰不知道這種願望正是那規模宏偉的道德大廈所以賴以建立的奠基石呢?……英國的偉大,多半是建築在湯姆的願望的基礎之上的。〃①這是一種英國精神乃至西方精神的發現;同時,這位日本學者想方設法將其〃願望〃與日本的武士道精神的解釋相結合,使日本的傳統精神參入了新時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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