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住嘴唇,藏起了微笑。然後,我又瞥了他一眼。他已經轉過了臉,不過我覺得他的面頰好像上揚了一些,好象他也在微笑。

又過了幾分鐘,他們四個一起離開了桌子。他們個個都是那樣風度翩翩,引人矚目——就連那個塊頭很大、肌肉發達的也不例外。看一看就令人心神不寧。那個叫愛德華的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我跟傑西卡和她的那些朋友在飯桌上坐了很久,我一個人是坐不了這麼久的。我開始擔心別在我來學校的第一天就上課遲到。一個我新認識的同學,這個同學很體貼周到,怕我沒記住,又告訴了我一遍她叫安吉拉,接下來的一節生物學(2)跟我同班。我們一起走著去上課,路上沒有說話。她也很靦腆。

進了教室後,安吉拉坐到了一張黑漆桌面的實驗桌上,實驗桌和我以前坐過的那些一模一樣。她旁邊已經有人了。實際上,所有的桌子都座無虛席了,就剩一張還有個空兒,緊挨著中間的過道,我認出了坐在那惟一的空座邊上的是愛德華·卡倫,因為他的頭髮與眾不同。

順著過道去跟老師做自我介紹並讓老師在我的紙片上簽名的時候,我一直在偷偷地注視著他。就在我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突然僵硬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又盯了我一眼,與我的眼神碰到一起時,露出我所見過最古怪的表情——敵意加狂暴。我將目光迅速移開了,心裡非常震驚,臉又一下子紅了。我讓走道上的一本書給絆了一下,害得我掛在了一張桌子的邊上。坐在那張桌上的女生咯咯直笑。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黑——煤炭一般的黑。

班納先生在我的紙片上籤了名,給我發了一本書,沒說介紹之類的廢話。我可以斷定我們會合得來的。當然了,他別無選擇,只能讓我坐到教室中間的那個空座上去。我坐到他旁邊去的時候,始終都垂著眼睛,他剛才那充滿敵意的凝視讓我很不知所措。

把書放到桌上然後就座的時候,我沒有抬眼,但我眼角的餘光還是看到了他姿勢的變化。他傾向遠離我的那一側,坐到了椅子的最邊緣,臉也扭到了另一邊。好像聞到了什麼難聞的氣味。我偷偷地聞了聞自己的頭髮。我的頭髮散發著草莓般的味道,是我最喜歡的香波的氣味。完全不像是什麼難聞的味道呀。我讓頭髮自右肩垂下,在我倆之間形成了一掛黑色的簾子,然後試圖注意聽老師講課。

不幸的是,課講的是細胞解剖,我已經學過的東西。不管怎樣,我還是認真地做了筆記,始終低著頭。

我忍不住偶爾透過那層我用頭髮做的簾子,偷看我旁邊那個奇怪的男孩子一眼。那堂課自始至終,他那僵硬的姿勢一刻都沒有鬆弛下來過,坐在椅子邊上,能離我多遠就坐多遠。我可以看到他左腿上的那隻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他的肌腱繃在蒼白的面板下清晰可見,他一直保持著肌肉緊繃的狀態,從未放鬆下來。他把白襯衫長長的袖子捲到了胳膊肘,他手臂的面板光潔細膩,肌肉卻驚人的結實強健。他遠非坐在他高大結實的哥哥旁邊時看上去那樣的瘦弱。

這節課好像比別的課拖的時間都長。是因為這一天終於快熬出頭了的緣故呢,還是因為我在等他那緊攥的拳頭放鬆下來的緣故呢?他的拳頭始終沒放鬆下來;他依舊靜靜地坐著,靜得好像他根本沒有呼吸似的。他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啦?他平時都是這樣嗎?我對自己今天吃午飯時傑西卡的那番刻薄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說不定她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喜歡怨恨別人。

這和我不可能有任何關係呀。之前他根本就不認識我。

我又抬頭偷看了他一眼,馬上就後悔了。沒想到他又在瞪著我,兩隻黑色的眼睛裡都充滿了厭惡。我迅速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嚇得我膽怯地靠在椅背上。這時,我腦子裡突然掠過了要是目光能殺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