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來,慕湮下意識地伸出沾滿血的手抓住,低頭看了看,忽然間嘴角就微微往上彎了起來,彷彿慢慢浮出了一個奇異的微笑:“啊……真的,是你判的呀?”

“是。”看到那個蒼白的笑,夏語冰忽然無話可說,只是木然應了一句。

“兩百萬……好有錢啊……”慕湮看著地上尤自灑落的幾張銀票,微笑,“都是他們送來的麼?”

“是。”那樣的目光下,章臺御使無法抵賴,坦率地承認。

慕湮的手忽然微微一顫,抬起眼睛來——那眼睛還是五年前的樣子、黑白分明,宛如白水銀裡養著的兩汪黑水銀。她看著他,有些茫然地問:“我居然都不知道……五年來我天天看著,居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聽得那樣的話,年輕御使麻木的身子陡然一震,眼裡的光亮一閃而過:五年來?難道說、這五年來自己身邊的影守,並不是尊淵、而是……阿湮?

然而,如今再問這樣的問題已經毫無意義。他根本沒有勇氣去問她什麼,只是毫不隱瞞地下意識回答著對方的提問,彷彿自己是面對大理寺審判的罪人:“三年前。桃源郡太守姚思危販賣私鹽案開始。”

“三年前……三年前。”居然是從那麼久開始,就已經變成這樣了麼?

忽然間,慕湮抬手,將那份顛倒黑白的宗卷一扔,劍光縱橫在斗室中,紙張四分五裂地散開。在漫天飛的白色紙屑中,單薄如紙人兒的女子陡然揚頭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嘴角慢慢沁出血來——

五年來,她捨棄了一切正常人的歡樂,過著這樣暗無天日、夢魘裡沉睡的生活,以為自己是在守護黑夜中唯一不曾熄滅的光——卻不料、就在她的守護之下,書窗下那個人已經悄然的蛻變,再也不是她曾認識的那個夏語冰。

她五年來豁出性命保護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草菅人命、徇私枉法的貪官!

這麼多年來,通通看錯了、通通指望差了——她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恨!

“好,好個章臺御使大人!”慕湮大笑起來,忽然反手拔劍,劍尖直指對方的咽喉,黑瞳裡凝聚了殺氣,血從胸口那道劍傷上噴湧而出,染紅她的白衣,“原來夏語冰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在身體裡的力氣消失前,雲荒劍聖的女弟子拔劍而起、指向多年來深心裡的戀人。

那個瞬間,彷彿忘了明日早朝就要彈劾曹訓行、忘了多年來跋涉便要看見的最終結果,章臺御使在那一剎居然不想躲閃,只是站在那裡,有些茫然地看著那一點冷冷的劍芒。夏語冰其實是沒有死去的……然而這數年來的朋黨糾葛、明爭暗鬥,當真是千頭萬緒,片刻間、又如何能說清。

何況最隱秘的深心裡,長途跋涉和冰火交煎的折磨,已經讓他疲憊到不想再說任何辮詞。他怎麼敢說自己無罪……那些冤獄、那些賄賂,難道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五年來,深恩負盡、滿手骯髒。夫復何言。

※※※

“住手!住手!”就在那個剎那,忽然間有人直衝進書房來,撲向慕湮握劍的手。

慕湮一驚,下意識避開。然而沒有想到自己重傷之下、行動已經不如平日那樣靈活,這一避居然沒有完全避開。來人沒有抓住她的手,踉蹌著跪倒,卻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襟。青璃終於奔到了書房,不顧一切地拉住了刺客,對丈夫大喊:“語冰,快走!快走!”

章臺御使怔住,愣愣地看著平素一直雍容華貴的妻子、就這樣蓬頭散發地闖進來,不管不顧,徑直撲向閃著冷光的利劍。

慕湮彷彿也愣住了,看著這個不顧生死衝進來青璃,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近乎瘋狂的女人、這就是五年前記憶裡那個優雅雍容得近乎造作的貴族少女——那個看似文雅羞澀、眼神深處卻是閃著不達目的不罷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