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生病了,生了一種明知道自己該清醒,卻怎麼也無法張開眼睛的病。

好幾回方不絕早已出府,她仍癱軟於床上,待她慌張驚醒,追到船行去,見方不絕平安地坐在桌前忙公事,她大鬆口氣的同時,身軀放軟,螓首一歪,在一旁鋪有坐墊的大椅間,睡到不省人事。更有幾回,方不絕人已經快回到海棠院,她還蜷在船行的長桌上呼呼大睡……

太失職了她!

就算要在眼皮上夾上兩隻木夾子或是拿尖錐刺股,也必須逼自己神智清醒一些才對呀!

但是枕頭好軟……

不對不對不對,醒過來,銀貅!

但是眼睛睜不開……

他要出門了啦,銀貅!

再讓她眯一下,一下下就好……

第7章(2)

“小銀,你好好睡。”方不絕輕撫她倦到完全忘了該隱藏起來的熠亮銀髮,她趴臥著,任由銀絲蜿蜒披散於床榻和枕畔,嫣紅嘴早含糊夢囈著。

他的聲音好輕,好像在哄她繼續睡哦……

方不絕凝覷她良久,久到不願收回貪心的目光。

今天,是他活在這人世間,第二十八年又四個月零七日,正是勾陳提及的死期之日。

他心裡不願重視它的虛實,更希望它不過是勾陳開的一個惡劣玩笑,但隱隱約約地,疙瘩仍存。

他會死嗎?

就在今天?

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

又或許,他應該足不出戶,留在海棠院裡,留在她身邊,哪兒也不去?

她要是親眼看見你死,她會很難過,小銀還是一隻生嫩的貔貅,熱情、衝動、不懂險惡,我擔心她會為你做傻事……

她一衝動,可能犯下天條,闖地府去搶你,聽起來很爽快吧,有隻傢伙連安危都不顧,一心一意只為你,可以獨自面對成千上萬的鬼差拚鬥大鬧。

我們神字蜚,當然也有神字輩的嚴令,對於惹是生非者絕不寬貸。

勾陳的話,打消了他的念頭。

倘若勾陳字字屬實,他必死不可,他情願不被她看見,不要她做任何無謂的努力或抵抗。

倘若勾陳字字屬實,他死不可,他情願不被她看見,不要她做任何無謂的努力或抵抗……

倘若勾陳只是惡意戲弄,今晚回來,他仍可以擁抱她,到時再告訴她,關於她的身分他已然知曉,並請求她,為他留下……

“你乖乖等我回來。”他的唇,落在她額上,也落在她唇間。

他會回來的,為了她,他會平平安安回來。

她約略聽見他的叮嚀,想睜眼,想應聲,想叫他等她醒來再出去,偏偏倦意如漩渦,席捲著她,讓她只能發出細微嚶嚀。

方不絕離開前,交代玲瓏不許進房吵她,膳食等少夫人開口要吃再準備。他不希望玲瓏偷覷到銀貅的睡姿及模樣,省得她又去孃親面前說些妖怪什麼的。

一如以往,出府,上馬車,前往船行。一切,都按照他向來的習慣,不會有所改變——

“好心的大爺,請您行行善,我娘生病了,好些天沒東西吃,求求大爺、求求大爺……”

才下馬車,一名髒兮兮的小乞丐捧著破碗,上前乞討,方不絕取出身上錢囊,數也不數里頭有多少銀子,直接放進小乞兒的碗裡,他並沒有多言,直接要走進船行,小乞兒在他身後又跪又磕頭,叩謝天賜的大善人。

船行門口,方不絕巧遇老客戶,兩方人馬在原地寒暄起來。

小乞兒抹乾淚,喜孜孜地邊走邊數錢囊,有了這麼多的銀兩,他就可以為他娘捉藥,買些好吃的東西補補身……

小小身影,渾然不覺迎面而來的疾駛馬車,即將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