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妾告退。」她用帕子掩住半張臉,屈身行禮,軟著腰轉身。

一席青白素裙曳地,頭上只有清淡的三支玉簪挽發。

他方想起今日是十五,她該是禮完佛就過來。

又想到今晨晉王拜見,說帶著她連夜熬煮的湯,這樣掐算時辰,她從昨夜至此近十三個時辰未休息。

夏明勤抬手掩目,指縫間見她顫顫巍巍肩頭,似還在哭。

宮中所有人此刻近身皆有所求,無一例外

許襄君退出後他胸間又堵塞悶疼起來,手按住領口左側衣料,狠狠塌下肩。

康燈忙碎步近身,從床頭取了瓶藥,倒出兩顆遞出去,黎至隨後端了溫水跟上。

他服用後往軟枕仰靠,重喘幾口,夏明勤看向黎至問:「那邊處理得怎麼樣。」

黎至頓身:「席司空帶著下都督已在大理寺獄裡審了,人攀咬太子,死口說太子屯兵,又道不出屯兵地點。」

夏明勤抬指,黎至佝身湊近:「將人挪到制獄裡來,問清楚了。」

黎至點頭:「是,奴才這就去辦。」

知曉他做事謹慎周全,抬指揮退了人。

殿內空,康燈端著溫羹上前:「陛下再用兩口,補補身子,佘御醫下的藥膳。」

他端過碗,慢條斯理下口,無任何含義的問:「你說緒王現在是什麼心思。」

康燈訕笑:「緒王長大了,奴才猜不懂殿下心思,不知道。就知道陛下要將養將養,您別擱勺,再用些。」

夏明勤冷嗤聲,甩下的勺子又捏著用了兩口,實在覺得臟腑堵得慌,才正緊擱了碗。

「晉王昨日在朕眼皮子底下逃學,朕是沒空管教,不然抓著了就給他一板子,日日跟著襄君四處野玩,昨日他又去聽雨了?」

康燈接著碗,就笑笑。

夏明勤狠戾:「他從哪裡學來的雅士風流,日日書不讀,堂上不是睡覺便是逃學,一皇子竟操起這。」

「笑話!」

康燈手上的碗擱下,婢子捧著託盤倒退出去。

「當是宸妃娘娘故意的吧,那時晉王剛入寶冊,宮內便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傳言流散,為驅散流言,娘娘從未讓晉王殿下學過書,至今宮裡還有小宦傳晉王大字不識了。」

夏明勤吊眉,深深看了眼康燈,壓聲:「你在為晉王說話?」

十分敏銳地釘出他是否站黨。

康燈忙跪:「奴才哪敢為皇子說話,奴才只是為陛下說話。陛下為父不就是想床前論個子嘛,晉王年後八歲,就是個孩子,奴才才敢逾越地說上兩句。」

「殿下再長大兩歲,奴才自是不敢提的。」

康燈確實如他的話,太子、緒王他從來沒論過。

夏明勤支手:「取摺子來。」頓頓,又道,「吩咐明早讓尚服局帶些花俏料子讓朕看看,新進貢,獨一無二那種。」

「是是,但陛下您身子 」康燈話沒說完,夏明勤目光輕輕落他身上,康燈當即起身,喉嚨應『是』。

許襄君紅著眼眶出門,本應該是離了殿再拭淚,怎得御前是要做樣子,可她委實不喜這種為夏明勤流的眼淚,即便是裝模做樣也厭惡。

未出門便用衣袖拭淨,微微仰下顎挺身走出去。

見門上身影清麗,白衡提燈上前迎門上走近的影子。

門開合,白衡將燈墜在她腳下,宮殿金碧輝煌卻死寂,熱鬧的只是燈火。

白衡支出隻手:「娘娘,夜裡黑,且您許久未休息,身子要緊。」

許襄君撐著神,抬手扶住。

兩人靜靜走在路上,昨夜才降雨,白日大太陽一曬,現下燥氣便遲遲不降,沒幾步許襄君就覺得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