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拿了銀子,便也不再刁難那醉漢。甚至又給兩人端了壇酒,才去招呼其餘客人。

兩個轎伕將軟轎放到醉漢身邊,飛大夫這才轉身面對著他。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了白的黑衣,又不知幾日未換洗,四處都是青黑的汙漬。飛大夫像是沒看見一般,自言自語道:“他一直在找你。”

醉漢恍若未聞。

飛大夫道:“他希望能見見你。”

醉漢還是像沒聽到。

飛大夫道:“我看得出,他挺想念你。”

醉漢這才抬起了頭。

他眯著眼睛,像是在確認是否在同他說話,抑或來人是誰。半晌,又像一攤汙泥一般,重新趴回桌上:“哦……老飛啊。”

飛大夫等了許久,才等到了這四字。他幾不可聞得嘆息一聲,轉而道:“她回來了。”

蕭十一郎晃了晃頭,暈眩叫他難以自持得皺了眉:“她?”

飛大夫點頭。下一刻才想到他也許看不清,便道:“風四娘。”

蕭十一郎怔了半晌。他忽然吃吃笑起來:“……四娘啊……呃,她回來……回來做、做什麼?”

飛大夫道:“不知道。”

蕭十一郎哈哈笑了聲:“哦。”他撐著桌子嘗試起身,可他喝的太醉了,甚至嘗試了三次,都依然軟趴趴癱在凳上。

飛大夫怒氣攀升,他冷聲道:“你可知道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蕭十一郎皺眉打了個酒嗝,懶洋洋道:“醉漢還能是個什麼樣子?”

飛大夫皺眉:“你是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又哈哈笑起來:“是……哈哈!蕭,蕭十一郎就是個醉漢!”

飛大夫忽然揚手,一掌狠狠像蕭十一郎擊去。然而蕭十一郎依然是閉眸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甚至連嘴角笑容都是一如方才。

滿足的,欣慰的。

彷彿只要有酒,他的人生便夠了。

飛大夫的那一掌到底沒有打下去。

因為蕭十一郎忽然睜開了他朦朧的醉眼。他說:“老飛……好大,的風啊……”

飛大夫不動聲色收回手掌,繼續道:“風四娘回來了。”

蕭十一郎努力撐起自己的腦袋,呵呵傻笑起來。醉漢通常是不可理喻的,可飛大夫覺得,蕭十一郎是可以理喻的。

蕭十一郎真的醉了麼?

飛大夫眼中劃過一道精芒,他緩緩笑起來,又重複了一次:“風四娘回來了。”

蕭十一郎不耐揮手:“你說了好幾遍拉!四娘回來就回來嘛,我又沒耳背!”

飛大夫從容道:“她在找你。”

蕭十一郎撐著腦袋半晌,雙手忽然一軟,他啪嗒倒在桌上。飛大夫冷眼瞧著他的後腦勺,良久以為他醉的終於睡著,又忽然聽得他呵呵笑道:“走了的為何還要回來……要留的……為何要走……”

飛大夫面色驟然一變。他看著蕭十一郎黑色的後腦勺,神情終止於複雜微妙。

他正要說些什麼,蕭十一郎卻忽然直起了身子。

他的身體還是癱軟,他的腳步還是虛浮,他的雙眼還是朦朧。但他準確而快速得起了身,一步步走出酒鋪門外。

門外夕陽西下,天邊瑰紅染了世人面容。

他的身子晃了晃。

正當別人以為他要摔倒,他卻忽然一躍而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眾人視野裡。

四下一片驚呼。

飛大夫眼中欣慰。他拍拍手掌,兩人迅速抬起那架小轎,飛快不見蹤跡。

蕭十一郎沒有醉。

他從沒有醉。

無論走過多少的地方,無論喝多少酒。縱然身體醉的無可自控,他的心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