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了。

沈謙勸老鮑不要哭。

老鮑突然向梁夏衝過來,把滿是鼻涕的臉抵在梁夏胸前瘋狂地晃動,像個被拋棄的怨婦。梁夏把老鮑拽開,他卻固執地又抵過來,糾纏中,一條透明的膠狀物如春蠶吐絲般牽連不斷,梁夏快吐了。

“你得賠我衣服!”梁夏終於把老怨婦擺脫開來。

老鮑躺在地上蹬著腿哭。像個巨嬰。

老鮑演得很投入,梁夏看得很厭煩。

梁夏說:“開不開他是你們公司的事。我們之間也就是基金會可以談談。組織機構這一塊,除了你自己,其他人最好不要介入。”

沈謙迴避了這個話題,掏出幾張卡遞給梁夏:“這是我們這裡的免單消費卡,總共只印了三張。給你兩張。你知道怎麼安排的。”

“蘇杭壓根不來這種地方。”

“我新進了幾個法國模特。還有日本妹妹,總有一款他會喜歡的。你先替他把把關。”沈謙打個手勢,一眾女郎魚貫而入。

齊刷刷一排豐乳肥臀美嬌娃。

沈謙和周恕淳不同。梁夏帶著周恕淳去洗浴中心,自己呆在外面老周不介意,可如果在沈謙這裡也如此,那生意就做不成。

梁夏伸手點向那排女人中的兩個,勾了勾手指。

洗浴中心有的是標間。兩個女人跟著梁夏進房,熟門熟路走進衛生間淋浴。

梁夏把電視調到音樂臺。那個蒙古族姑娘的聲音並不清脆,傳說中鼓槌敲擊在女人面板蒙制的鼓面上,會不會就是這樣痛且動人?在西藏,只有聖潔的女人才配扒下面板祭神。絢麗的死亡寫就一道審美風景,在這個風景中,前現代的矇昧殘酷因為暈染了當代文化詩學的光輝而炫耀人心。悲慘消逝的少女在美麗的鼓聲中重現了:

白雲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

在那一片蒼茫中一個人生活

看見遠方天國那璀璨的煙火

兩個女人從浴室悄然走出。

梁夏靠在床頭,用遙控器把音量調高了些:“你倆跳舞給我看吧。”

兩個女人合著節奏互相撫摸,梁夏忽然想起了菱角。

女人們是誰?兒時的親人?為什麼熟悉得如此陌生?女人們天生是啞巴,她們年復一年默唱祝福的歌。這是女人的使命,就是孕育新的生命。歌聲如鼓,是孩子踢母親的肚子發出的聲音。遙遠,幸福。從很遠的天邊傳來,像是詩詠。

時隔多年,俱融一中景色依舊,只是樹的綠顏色老了很多。樹的年紀從綠上辨識得出,上了年紀的樹綠得厚重,沒新樹那麼明亮歡快,老樹是深沉的。樹有年輪,人間幾十年在樹木不過一瞬,即使這一瞬間的蒼老,竟也看得見。那些樹勾搭著枝條站在一起,像是親密無間的同學。

菱角沒在教室,梁夏繞著校園找。這校園他再熟悉不過,籃球場後面是初中部,初中部左側有小樹林,樹林裡有兩個岔口,東邊轉彎處還有個尖角的寶塔型涼亭,涼亭的欄杆都被學生們坐得鋥亮。欄杆外側綠叢裡露著菱角的半個頭頂,不知在彎著腰做什麼。梁夏心想這丫頭不會在這裡抽菸吧?幾步上前拎住衣領:“被我抓到了!”

菱角嚇得差點摔跤,她回身的時候,右手的針管掉了下去,彎曲的左臂靜脈上赫然幾處針孔。梁夏完全不知道於一貫麻木漠然的自己;居然還能奢侈地擁有心臟抽痛的感覺;雖然他從未想要了解到她背後的故事。

梵高最後的畫作是《麥田上空的鴉群》,成群的烏鴉是飛來還是離去不太清楚。黃色上面的那片強烈的黑色,給人以不詳的預兆。天空激烈地搖晃著,麥田也像要燃燒起來。或許梵高看到這一大群驚叫亂舞的烏鴉,終於徹悟了。他在麥田中用手槍自殺,但子彈未打中心臟,回到家裡口中還含著菸斗,直至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