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走到車子邊上去,問潘寧信歡兩姊妹:“你們轉去拿啷個嘛?還要買些啷個菜嗎?我看她廚房還有恁多菜飯呢,大年頭兩天又不動生,將就著吃些就是噻。你們就在屋裡嘛,去恁多人整啷個,等你哥哥跟潘宏兩個去,你們在屋裡給你媽媽幫忙。我這個手指甲像有一塊長到肉裡去了呢,有剪刀沒有,初一老大的又談不動剪刀,你看找個啷個東西來幫我把這兩個指甲剪一下。”

這樣,黎書平也走過來了,拉著她的手看:“有的指甲喜歡往肉里長,這往肉里長還不得了呢,架先只是痛,隔兩天不修它就腫了,長手還好,是腳的話痛得路都走不得。初一你不剪它嘛,或者莫拿剪刀剪噻,初一哪個興動剪刀嘛。有針沒有拿根針來,她們年輕人眼睛好,拿針把長進去的那塊給撥兩下,撥兩下她不疼,等過了初一再剪,要年輕人眼睛尖才得行,我們歲數大了眼睛不看見。”

潘宏坐在車子不知道在想什麼,車子並未發動,幾個婦女都圍到車子邊上來了,信好還站在趙盈身邊。

羅明先繼續喊信歡:“去把我們樓上的指甲刀拿下來,大的那把,那上面有個指甲銼。”

“哎呀人家說啷個你說啷個,指甲銼有啷個用——”

還去啥去,潘寧只好一條腿也下來,心不甘情不願的望著陳德芳和羅明先:“你們真的是!”

轉頭望信好:“那你們倆去吧,多拿點脆皮腸下來。”

信好正待說他也不想去,陳德芳也同他道:“脆皮腸在下面冰櫃裡,下面還有好多丸子也一起拿來,把上面保鮮裡的青菜拿來,晚上人多,多拿點,快點去。”

“......”兩步路走出了老張的年邁感,信好道:“還拿啷個不。”

潘宏在車上點了火:“要下就下要上就上。”

最後決定是信好跟他去了,信好已經走到車門前,尤問趙盈:“你回去換衣裳嗎?”

“......”大家都把目光轉到這邊來。

見她目不轉睛的瞧著信好望一陣,莫名撇過腦袋去,短暫片刻,站起來跟長輩們交待:“那我轉去了。”

黎書平於是在他們仨走後道:“沒得媽是造孽。”

這只是她隨口說的,那一天的三個背影分明在誰看來都是愉悅而放鬆的。那天的天氣也好,暖風和煦,馬路上都是人,到處和鞭炮聲,滿地都是爆竹放完後飛濺的紅屑。那是張家最熱鬧的一年,也是少年們最瀟灑安逸,最放肆無憂的一年。往後再見,工作的,被催婚的,考大學的,結婚的,要生孩子的......這樣一身輕鬆的日子不多的。

人這一輩子,拿老人的話說,多得是造孽的日子。

有一個很值得說的事,就是造孽這個詞,這是一個很啼笑皆非的小事。

年不好過,現今時下越來越流行B2C,C2C過年不打烊,電商快遞外賣,過年依舊風雨兼程。大年初一下午老闆員工一起在倉庫打包快遞揀貨發貨,同在異鄉,各自聊起來不回家的原因,說些從前老家的事情回味,聊以慰藉。

“主要是回家也沒得啷個意思了,可能我媽他們覺得過年一定要轉去吧,像我們這一輩,轉不轉去都一樣,沒得啷個區別。而且轉去了還捱罵,轉去頭兩天高興得很,兩天一過,不是這裡看不順眼就是那裡看不順眼,不如不轉去。”

這個孩子將十九,經歷見識卻不比忠承少,據說是好早之前就出來外面打工了,湖南的,個子不高,平時做事不出挑,也沒其他什麼毛病。忠承將他歸類為少年時過於叛逆,同一班年紀這樣大的孩子裡這樣已經算沉穩了,沒有完全摸魚打混成老油條,但也不怯場扭捏。這沉穩是他早先的經歷賦予的,該是吃了不少沒好好讀書的虧,眉目間不少戾氣和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