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就要下床,陸岸沒有阻攔他,抬頭按開夜燈,雙眼直直地盯著方棲寧往洗手間走的腳步。

套間臥室連著一個小的洗手間,方棲寧的手指按在抽水的按鈕上,又開啟洗手檯上的水龍頭,淋濕還剩三成醉意的臉頰。水珠順著臉頰輪廓下往下淌進衣領,門外卻始終沒有傳來陸岸走出去的腳步聲。

在洗手間待到天荒地老也不是個事兒,方棲寧抵著木門,對著鏡子再三確認臉色已經緩和,若無其事地撥開插銷,「唉,洗過臉清醒多了。」

陸岸罕見地沒有順著臺階下,「小寧,你知道你剛才睡著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方棲寧的心沉了下來,就近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來,離床邊的陸岸有十萬八千里遠。他知道這事兒瞞不下去了,發出微弱的聲音,「喝醉酒了說夢話而已……這並不重要吧。」

陸岸忽然起身,從床頭櫃的方向繞了一圈,來到方棲寧面前,在他對面的床沿坐下。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方棲寧心裡發麻,率先扛不住低下了頭。

「這確實不重要,」陸岸沉聲說道,眼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慍怒與憐惜,「重要的是,你嘴上說著和我重新在一起,實際上卻還是把你跟我分得很開。」

方棲寧的眼圈驀地紅了,真皮座椅比大床的高度要高上一點,恰好補上了他和陸岸之間的身高差,讓他能夠和陸岸平視。

陸岸恨了狠心,視而不見般繼續說道:「你可以和我坦白很多事情,關於父母,關於這場所謂的洗牌遊戲裡的每一個人,一提起在國外的那幾年,總是一兩句話帶過,小寧,為什麼你唯獨對自己閉口不提?」

「說什麼?」方棲寧倔起來誰也攔不住,通紅著眼睛和他頂回去,「有什麼好說的?和你賣慘說我過得一點兒也不好,每天過得都是煎熬,見到你之後還要整天整天的左右為難,既覺得自己現在是拖累你,又抑制不住想要看到你?這麼說有意思嗎?」

他說完自嘲地揚了揚嘴角,「結果不還是這麼說了麼。」

夜燈又暗又弱,方棲寧說的這些他何嘗不清楚,背後的答案只會叫陸岸更加心驚,不需要方棲寧來給他解答。

陸岸和他視線交融,敗下陣來似的降低了音量,「你過得太累了,還能抽出精力來替別人著想,為什麼不能替自己想一想?」

「你一個勁兒替偶爾暴露出來的漏洞找補,緘口不提一個字,瞞著我就是因為怕我看出了你的狀態,會嫌麻煩而拋下你?」

他非常直白地點出了方棲寧一直以來的想法,方棲寧才褪回三分醉的臉頰又燒成了七分。方棲寧顫動著嘴唇,卻說不出來反駁的話。

陸岸直視著他,眼裡是滿溢的堅定,「小寧,這不是你的錯。」

一路甜甜蜜蜜長大的小孩,一夜之間遭受飛來橫禍,承受不住重壓,這怎麼能算作是他的問題。況且他獨自走了孤立無援的幾年,往前一步可能是萬丈深淵,又無路可退。

他喜歡的方棲寧,不會默默嚥下苦難,未來再難熬,也會一步一步走下去。

方棲寧想了很多很多,最後一塊遮羞布就這麼扯下來了,他沉默了很久,走到床頭櫃前蹲下|身,拉開下層的抽屜,從一溜排的煙盒後面扒拉出兩盒藥,輕若無物地攥在手裡。

一板哌唑嗪,一板帕羅西汀。

壓在最底下的是他的診斷書和病例,病例是薄薄的一本小冊子,方棲寧一併拿了出來。他癱坐在地毯上,把被子往一旁推了推,將藥和診斷書都攤放在床上。

離他最近的是哌唑嗪,方棲寧慢慢地說道,「最開始吃的是這種,副作用特別大……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大腦控制,像是一個只靠下半身過活的人。我很受不了這種感覺,也不願意讓陌生人留在身邊,最初我哥僱了幾個短期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