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慶祝克莉絲塔二十三歲的生日,母親計劃帶她開始“從明尼蘇達到愛荷華州代爾斯維玉米田”的朝聖之旅,那是她百看不厭的電影《夢幻成真》的拍攝地。然而就在生日當天,在即將出發的時候,克莉絲塔因癲癇發作而永遠離去了。

克莉絲塔去世後,摩頓森從她不多的遺物中揀了這條念珠項鍊。項鍊上甚至還聞得出營火的氣味,那是她最後一次到加州看望他時,兩人一起升起的營火。他用藏族的經幡包起項鍊,隨身帶來巴基斯坦——他決定用對登山者來說最有意義的方式紀念克莉絲塔:攀登這座被許多登山者視為地球上最難攀登的喬戈裡山峰,把她的項鍊留在海拔8611米的峰頂上。

三杯茶 第一部分(2)

摩頓森從小生長在一個不畏挑戰的家庭,這個家庭曾在非洲最高的乞力馬紮羅的山坡上建造學校、建造醫院。

三個月前,只穿著一雙運動涼鞋,連襪子都沒穿的摩頓森邁著輕快的步子踏上了冰川。他參加的是一支財力匱乏但勇氣十足的登山隊,總共十名隊員。他們從艾斯科裡出發,長途跋涉進入大本營,準備攀登世界第二高峰。在使命召喚的險途中,四十多公斤重的揹包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現年三十五歲、體能充沛的他,十一歲就登頂乞力馬紮羅峰,成功攀爬過五六座喜馬拉雅山脈的高峰,現在他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很快就會登上這座被喻為“地球上最大也最兇惡”的喬戈裡峰。和喜馬拉雅山脊東南方一千多公里遠處的珠峰相比,喬戈裡峰是座殺人峰——金字塔形的銳利巖峰,陡峭到連冰雪都無法附著在它刀刃般的巖壁上。

真的很接近了,他離頂峰只有六百米的垂直高度。但此時喬戈裡峰已隱入身後的薄霧中,項鍊卻還在他的口袋裡。為什麼會這樣?自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他用衣袖擦去眼淚,詫異自己竟然落淚。在喬戈裡峰辛苦攀登的七十八個日日夜夜,他覺得自己越發的虛弱委靡,跟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摩頓森簡直判若兩人。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穿越近八十公里的危險地帶,回到艾斯科裡。

一陣尖銳如獵槍鳴響的亂石碎裂聲,把他帶回現實世界。眼看著一塊三層樓高的巨石加速下落,觸地彈跳,摔落到碎石坡上,將他面前的冰岩擊得粉碎。

摩頓森試著把驚呆的自己搖醒,回想從上次看見其他人到現在,究竟過了多久。史考特?達斯尼在他前面的山路上已經消失了好幾個小時,一個小時或更久之前,他曾聽到載著軍火往錫亞琴冰川方向去的軍騾車隊的鈴聲。那裡是巴基斯坦和印度軍隊長期對峙的高山戰區。

他急忙找尋路上可能有的各種記號。但是,這裡沒有騾糞,沒有菸蒂,沒有空罐頭,也沒有趕騾人喂牲口的乾草葉。摩頓森意識到自己所走的不是山路,而是冰岩迷宮中一道天然的裂隙。自己是怎麼走到這兒的,他努力梳理著思緒,想集中起精神,但空氣稀薄的高海拔環境已經讓他無法清楚思考了。

摩頓森花了一個小時爬上一道碎石坡,希望從巨石和冰峰之上的制高點上,找到他熟悉的地標——烏爾杜卡斯的大巖岬。那是如筋肉虯結的巨拳一般的巖岬,橫插進巴託羅冰川。但爬到坡頂,他發現自己除了筋疲力竭,一無所獲。他還不知道,自己方才這一走,已經沿一條破碎的溪谷走出了十幾公里,完全偏離了預定的路線。在漸漸昏暗的夕照中,連原本熟悉的遠山輪廓,也開始變得模糊又陌生。

高海拔讓他完全無法集中精神,驚恐的情緒悄悄滋生。摩頓森強迫自己坐下來評估現狀。他那被太陽曬褪色的紫色小揹包裡,只有一條輕薄的巴基斯坦羊毛軍毯,一個空水壺和一條高蛋白營養棒。他的高山羽絨睡袋、所有的保暖衣物、帳篷、爐子、食物,甚至連手電筒和火柴,都在協作的揹包裡。但他們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