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笑,繆小姐還不失是一個快樂的人,我們不必替她擔心。

她往歐洲去沒多久,小邱帶著他的未婚妻上來,要求我們正式替她設計婚紗。

我接下這筆生意。有錢幹麼不賺?我是開店的人,能跟鈔票作對,立刻動工。

莎莉說:「那位小姐的品味不錯,要求簡單的式樣,千萬不要累贅。」

我與設計師一起書了張糙圖:低胸、短袖子、齊足踝那般長,用最好的料子,頭飾是小小的帽子與面紗。

我認為很襯她的樣子。

果然,她看了之後很喜歡,我們也沒有再畫第二張圖樣。

小邱很滿意,他說:「我一直喜歡你們的服裝。」

所以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都是這裡的顧客。

「婚期訂在幾時?」

「下星期。」

幸虧衣服不難做,三天便能試身。

小邱的未婚妻身段雖不如繆小姐,也相當不錯,面板尤其細潔,內衣很乾淨,絲襪只穿肉色的一種,換言之,繆小姐眩目、美艷,但這個女孩子是朵百合花,小邱娶到個好妻子。

穿上婚紗的她十分動人,小邱很高興,把以前的創傷忘得一乾二淨。

我並沒有收到請帖。

能夠結婚還是好的,我很替他們慶幸。

婚後大排筵席,隨即蜜月旅行。

等繆小姐回來時一切已經事過情遷。

繆小姐因水土不服,長了一臉的皰皰。

我同她說:「快去做面部按摩。」

「做什麼?氣出來的。」她說。

「誰敢認你受氣呵?」

「小邱,我們在巴黎碰見他們!」

不是冤家不聚頭,還是碰上了。

「那麼快就結婚,太不給我面子。」繆小姐嘀咕,「我好生氣,一直沒有痛快的玩。」

我微笑。「有沒有買衣服?」

「有,買一大堆,羅馬的維亞康道蒂一整條街都是名店,價錢要比香港便宜三份一,擠滿日本人。還有巴黎蓬東廣場,嘩!那些時裝真沒話好講,全是最新最新的。」

她眉飛色舞。

「那還用光顧我們嗎?」我取笑她。

「不夠穿,實在是不夠穿,況且你們有你們的好處。」

「多謝多謝,」我扮小丑,「莎莉,快出來拜謝繆小姐。」

大家都笑了。

這年頭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店越開越多,有消費能力的來來去去就是那麼一群,顧客是精明的居多,沒有幾個像繆小姐那樣的傻子,把全副家財用來穿,是以我們兩人油腔滑調的捧牢她,唯恐她跑脫。

人對人有什麼真心?還不是互相利用。我們那苦苦為生活鑽營,那裡有fèng,就往那裡鑽,萬般羞辱千般忍耐的活下來。

做人有什麼意思?我不懂得。

誰曾經一度不是可愛的粉紅色的嬰兒?長大了各有各的路要走,有些人變了繆小姐,另外一些變了老闆娘。

我們原意也並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後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模子漸漸形成,想回頭也來不及。

繆小姐最後一次上門來是四月十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是假期,莎莉不願回來上班,還直嘀咕,我的情緒也不太好,到了夏季生意不再起色,我連薪水都支不到等於白做,酒店又說要加百分之八十的房租。

那次之後,繆小姐一直不上門。

我讓莎莉打電話去問,莎莉說她已經搬了家。

我忽然記起她是在對面美容店做面部按摩的,立時過去詢問繆小姐的行蹤。

人是有感情的,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她的下落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