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您請坐,這是您的師妹……”飛豹子早已走到殿前了。

俞夫人恰好走進來,與飛豹子袁振武在院心甬道上迎面相遇。黑鷹程嶽隨侍師母,微微用手一指道:“師母,這就是飛豹子,袁師伯。”飛豹子旁邊也有一黑麵青年,悄告道:“當家的,這就是俞某之妻。”

師兄妹分別近三十年,此日此地重逢。俞夫人丁雲秀張眼一巡出迎的群豪,唯有飛豹子身高。丁雲秀停眸一看,豹頭虎目,形容魁偉,依稀可憶當年;只老態已呈,鬚眉如戟,額紋很深,身量好像更高了一些,輪廓意氣大致不異。

飛豹子虎目橫盼,先打量這後進來的一群鏢客。眼光一巡,二十多位高高矮矮,老老少少,個個都不熟識。最惹他注目的,還是俞夫人丁雲秀。飛豹子向眾舉手道:“諸位剛來,失迎!失迎!請往裡邊坐!”眼角旁睨,重掃到人群中稍稍落後的丁雲秀,陡然生出奇異之感:“這就是她?……她這樣了!”

在他心目中,丁雲秀本是一個嬌小玲瓏,穿鵝黃衫,系長裙的十八九歲的少女。身量略矮,瓜子臉,櫻紅唇,皓齒明眸,梳著長長的髮辮。一別近三十年,據聞她的兒女已經長成,想象著她必很老。

飛豹子自在腦中塑造了另一幅景象:矮矮的一個老婆婆兒,雞皮皺面,腰背微俯。而今對面相逢,竟跟他的想象不相同;可也跟他的記憶全不似。果然女大十八變,何況三十年?飛豹子僅增老態,丁雲秀不但年華已增,又已從閨閣少女變為少婦,又由少婦變為兒女成行的中年婦人,不但姿容體態全變,就是風度,一切都與飛豹子夢想多年的模樣神情相去懸殊了。

她從前是七分閨秀丰姿、三分武林英氣。有時她處事決斷,頗見明敏;有時她又脈脈含笑,流露出小女兒的痴態。看待自己,跟同胞兄妹一樣,向不見外,倍有親情。現在她可就大相徑庭了,這不是一個精明幹練的主婦麼?三十年前的她,怎麼一點也不留痕跡了!

只見她一看飛豹子,臉上也帶出憶舊之情;雙眸凝定,頗露悵惘。但只一愣神罷了。轉眼間,她臉上現出莊嚴、敏練的微笑出來,先“哦”了一聲,又叫了一聲:“哦!袁師兄,三十年沒見,您上哪兒去了?我們常掃聽您,一點訊息得不著。您比以前更壯碩了!”上前襝衽,深深一福,辭氣似很親近,態度上有著更多的謙恭,而且帶出點世故。

飛豹子悵然了,情不自禁,也把雙拳一抱,道:“師妹,你……你好啊!”他把瞪眼不認帳的話全忘了,不由衝口吐出真情。飛豹子心上有些亂亂的了,頓憶前情,不勝感喟:“這是當年戴珊瑚耳墜、穿鵝黃衫的那個垂髫小女娃麼?這是管我一口一個‘袁二哥’,叫個不住的那個雲秀師妹麼?”現在,立在迎面,向他含笑襝衽的,乃是一箇中年灑脫婦人;窄袖長裙,削肩纖足,氣度很謙和,禮貌很周至,儼然是大家主婦。當年那個嬌痴小女孩哪裡去了?“變了,人全變了!”飛豹子心上感到莫明奇妙的淒涼,眼光旁掃,看到了俞劍平,騰地一股熱氣往心上一撞。他登時想起三十年前的深憾。(葉批:情景交融,心老念連轉。筆觸動人之極。)

這時丁雲秀妹子很懇切地問候他,他又驀地想起自己三十年前,自從姜大師兄被逐以後,自己在丁門代師掌教,丁雲秀師妹也跟自己學拳。自從師父太極丁的愛子夭亡以後,自己更替師主持家門瑣事,不時出入內宅,和雲秀師妹見面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