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不亮,趙忠敏立在床邊,一點也看不清楚;就又舉著信紙,往桌前走來。於錦也跟了過來,不住說道:“快快看,你不要大大意意的!”又說道:“就是那麼回事。給我吧,用不著細看了。”趙忠敏連說不成,定要看看。

兩人並肩立在燈前,趙忠敏展開用茶葉紙寫的這兩張信。於錦越催他快看,他越得一字一字數著念,他本來識字有限。於錦很不耐煩道:“你只看半邊就行了。……你看這麼措辭,行吧?”

趙忠敏對燈看了一遍,摺疊起來,說道:“你這信上還短几句話,你應該把他們逼咱們的情形,利利害害說一說。”於錦道:“那不都有了麼?”重展開信紙,指著末一張道:“你瞧這幾句,不就是那意思麼?”

趙忠敏又低頭看看,且看且點頭,旋又仰臉說道:“倒是那個意思,可惜你還沒有說透徹,簡直有點詞不達意。”

於錦生氣道:“你當是坐在家裡寫信呢!我好容易抓了一個空,像做賊似的,潦潦草草地寫了這兩張紙,你又挑字眼了。有能耐,你自己寫去!”

趙忠敏忙又賠笑道:“是我渾,我忘了這信是偷寫的了。三哥彆著急,信是寫好了,明天無論如何,你也得想法把信送出去才好。你到底打算怎麼個送法呢?”於錦仍含著不悅的口氣,道:“你想呢?你別淨教我一個人出主意呀!……”

當此時,在窗外的李尚桐已然登著時光庭的雙肩,附窗內窺良久,把隱情聽了個大概,看得個分明。料到這封信必有情弊,恨不得立時推窗入內,將這信一把搶到手中。那時光庭被李尚桐踩著,一點也看不著。李尚桐只顧自己心上明白,忘了腳下的時光庭了。

這時李尚桐腳踏同伴的雙肩,竟要試著掀窗,輕輕地把後窗往外一帶。這後窗早已被時光庭預先開好;所以很不費事,便拉開一點小縫子。時光庭在他的腳下,疑心他未得確證,硬要闖入,心中著急,又不敢出宣告攔,忙伸手扯李尚桐的腿,催他下來,換自己上去,也好看個明白。李尚桐也不敢明言,只把手一比,用腳尖照時光庭肩頭點了幾下,意思說:“你別動!”仍自勻著勁兒,往外拉窗。

但李尚桐做錯了;他應該猛一拉窗,挺身直躥,給於、趙一個措手不及;明攻明搶,便好得手。哪知他竟想一點聲音不響,乘虛而入,掩其不備!於、趙二人還沒被驚動,他腳下的時光庭再也忍不住了;以為李尚桐太已魯莽,必要誤事;推他的腿,他又不動。時光庭不由發怒,便把李尚桐的腿一拍。兩個人發生了分歧的舉動。

李尚桐閉口屏息,尚在上面鼓弄。時光庭猛然一蹲一閃,李尚桐頓時掉下來;後窗剛剛拉開縫子,頓時也隨手關上。幸虧李尚桐手法很快,身子才往下一落,就知老時等急了。他忙用手掌一墊窗格,這窗戶才不致發生大響;雙腿又一蜷,這才輕輕落地。

但是就只這一點微微的動靜,屋裡邊的於錦、趙忠敏兩個行家立刻聽出毛病來。兩個人不約而同,一齊回頭,道:“唔?”又一齊道:“不好,有人!”

時、李在外頓時聽見。李尚桐大為焦灼,再不遑顧忌,一推時光庭,又一指視窗,附耳道:“快進去,搶信!”立刻就要穿窗。

但當此時,屋中的於錦、趙忠敏早已發動身手。兩個人四隻眼盯著後窗,喝罵道:“好賊!膽敢窺探,著打!”“啪”的一聲,趙忠敏首先打出一物。於錦就順手扇燈。“噗”地一下,燈滅屋黑;就用這扇燈的手,急抓桌上的信……

哪知道往桌面上一抓時,沒抓著信紙,恰巧抓著了一隻枯柴似的手。於錦的手按在這瘦硬的手,瘦硬的手就撈著桌上的信。於錦方想是趙忠敏,但陡然省悟,曉得不對。趙忠敏的手肥大,這手卻如此瘦硬。趙忠敏在自己身旁,他的手應該自上往下抓,這手卻自下往上撈。這隻手乃是阮佩韋的手!燈已扇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