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一切煩人的東西還沒來得及鑽進心裡呢。

老順把“青寡婦”放到門前的空地上,解了繩子,從塑膠袋中取出泡盡了血水的牛肉。走開幾步,嘿一聲。“青寡婦”箭一樣飛來,立在老順拳上,脖子一伸,肉條便消失了。

“青寡婦”是挼好的鷹。

精通“挼”鷹全過程的老順自然明白先人們為啥叫“挼”鷹而不叫“馴”鷹。真是“挼”。就像把一張光亮挺括的紙“挼”得皺皺巴巴一樣,獵人們把一個有血氣有個性英雄氣十足的鷹“挼”成了一個馴服的毛蟲。

這是個慘烈的過程。

其程式是,先強行往鷹嗉裡塞一個羊毛“軸”。吐出時,軸上已粘滿了能維持它“鷹”性的叫“痰”的脂肪。一次次喂“軸”,一次次扯“痰”,直到鷹再也沒有強悍的物質基礎。同時,專人“熬”鷹,嘿聲不斷,沒日沒夜,連續驚嚇,使它無片刻安寧,直到飢餓疲憊至極的鷹不得不啄食泡盡了血水激不起野性的肉,不得不在早晚半醒半睡時受人的戲弄撫摸,終而乖乖蹲在那隻戴了皮手套的拳上,成為一種工具。

大漠祭 第一章(3)

老順手上的“青寡婦”很乖,它少了野性,多了萎靡。無論咋撫摸,它都不會振翅,不會尖叫,不會像真正的鷹那樣反抗。人說“好飛禽不叫人挼翎毛”。那麼,這馴服的不搏擊長空而只是蹲在拳上乞食的毛蟲還能叫“鷹”嗎?老順笑了。

老順捉過兩個剛烈的鷹。一個剛入網,他還沒來得及把竹筒套到利爪上,它就氣絕而死。老順忘不了它死前的那陣激烈掙扎。直插在大沙河裡的網轟然倒地。鷹的眼睛血紅血紅,放出可怕的光。那是真正的鷹眼。

另一隻是被捉的第十天死的。可以說它已進入了程式。爪上套了竹筒,腿上縛了繩子,但它不讓人“挼”它。老順的每一次撫摸,都招來它暴風驟雨般的反抗。它拍打著翅膀,淒厲地尖叫。其叫宣告顯異於別的同類。那是憤怒至極的拚命撕打。每次,都撕打得精疲力盡,在鷹架上盪來盪去,像遭下作之徒欺辱後上吊自殺的烈女。

這隻鷹是絕食而死的。在它餓成一把幹毛,彷彿能被風捲飛時,它依然不望眼前的肉。它那樣高貴,襯得老順倒成了萎縮的小人。一天早晨,它死在架上,假寐一樣,沒倒下。老順掰折爪子,才取下了它。“它是真正的鷹。”他說。

老順懶得去做二兒子猛子常做的“背錘”把戲:把鷹放了,自己躲在鷹視線難及的地方,“嘿”一聲,鷹會遁聲而來,落在拳上。這號鷹令他索然無味他寧願欣賞“黃犟子”桀驁不馴、雄視萬物的那雙真正的鷹眼。但對方的尖喙也每每令他不寒而慄。

他草草喂幾條牛肉,綰了皮繩,託了鷹,沿村裡那條佈滿坦土的小道走去。

天已大亮。太陽滾到了東方沙丘上,不亮,黃橙橙抹幾縷血絲,如小母雞下的處女蛋。這蛋瘋魔似滾,滾去了黃,滾去了紅,滾成一個小而亮的乒乓球,浮在了沙海浪尖上空。

(3)

不覺間,到了大沙河。空中那層烏橙橙的東西也散了。草灘上有幾匹牲口。一群人圍成一堆嘰喳。見老順過來,白狗喊:“快來,網住個鷹。”老順問:“誰的網?”孟八爺說:“你的。”

北柱捂著手齜牙咧嘴叫:“老子可不管誰的網,非弄死這毛蟲不可。筋都快抓斷了。”說著,從白狗手裡奪過鞭子,掄過去。鷹尖叫起來。老順喝道:“北柱,你個驢攆的。鷹是你胡摸的嗎?你以為那是你嫂子的*呀?想咋摸,就咋摸。那是鷹。好飛禽不叫挼翎毛。亂摸人家,不抓你才怪呢。”白狗說:“誰亂摸?是看吊得可憐,想取下來。”老順笑了:“賣啥嘴?你們是一路鬼,狗肚子裡的酥油誰不知道。是看老子務息的鷹能抓來兔子。眼紅了,想偷個自己,對不對…… 羞你的先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