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白道隆,平素都泡在繁華得多的韶州城裡,不在英德縣城這破爛總兵衙門待著,由中營遊擊周寧,也就是身邊這個傢伙處理常務。眼下正是他的多事之秋,不得不回到英德,住進了這座讓他渾身發癢的小衙門。

條件差,環境不好都是其次,知縣李朱綬的衙門就在他的北面,從風水上說,正壓著他這衙門的脈氣,從事務上說,他這衙門還算是寄人籬下。即便貴為總兵,卻沒辦法在李朱綬這麼個七品知縣面前擺威風,也難怪他不想呆在這,如果不是鎮標在城南的兵營太過簡陋,兩個營署房也都租了出去,他還真想搬到城外去。

“鐘上位此番心意可不淺,本該是想著為他妻弟申張,卻沒想到那不過是旁事,現在才是真正的禍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狗急跳牆,壞了大人的大事。”

周寧恭謹地說著。

“鐘上位給你了什麼?”

白道隆丟開心中那片陰霾,問著自己的下屬。

“一套景德鎮和華堂的五彩盤,大概能值個七八十兩吧。”

周寧很坦誠,平素都是由他跟鐘上位聯絡,現在拐著彎地為鐘上位說話,也不只為那套盤子,他受鐘上位的好處可不少。只是這好處的根源,還在白道隆把差事派給了他,他能說的也只有這麼多。

“滿腦子就知道銀子,眼前這難事,有銀子也難解決!如果這杯子拿出去能馬上換到劈山炮來,我可是真心捨得!”

酒杯空了,白道隆的心情也消沉下來。

“鐘上位這個人,好就好在有自知之明,夠乖巧。只要他盡心解決了這事,他的事情,我自然會幫手。”

白道隆咬牙,和善面目滿是無奈和憤懣。

“這事要能對付過去,我也就沒了後顧之憂,到時候就看李朱綬的好戲!趙弘燦成天罵我魯鈍懈怠,動不動就拿參革來恫嚇我,他是總督,惹不起他!可李朱綬……一個小小知縣,人前對著我頤指氣揚,人後滿嘴白蠻子,這次藉著我手忙腳亂,還把我當他的衙班使喚,真是可恨!不是我在這的生意還得靠他支應,早就給他縣衙的大門潑上了一盆狗血!”

周寧像是身上鑽了螞蟻,很不自在地扭著。總兵罵總督,他可不敢搭話,而知縣李朱綬是舉人出身,雖然比不得進士官尊貴,身份卻也足夠在他們這些武人面前拿捏作態,白道隆的抱怨,就跟他嘴裡那狗血一樣,也只能留在嘴裡。

他趕緊轉開了話題:“施軍門刻意多留了一個月,換到五月初簡閱韶州,可即便如此,兩個月的時間,鐘上位在礦場的鐵匠鋪也趕不出這麼多炮來,大人還得另想辦法。”

“我瞧那鐘上位的神情,似乎還有餘力,應該是有什麼辦法,既然要當狗,就該知道拼命。只要他回給我準信,銀子,物料,我都可以補給他!”

白道隆小心地將高腳杯放回紅綢鋪裹的錦繡木盒裡,然後捏起了拳頭,砸在桌子上。

“就這兩個月,他必須給我弄出十二位炮來!”

【1:滿清“剃髮令”要求,不僅要剃,而且“不合式”也一樣要重責,這不是說說的。剃頭匠也就是在清朝成為一門手藝,因為不經常剃,頭髮長起來,那可是能掉腦袋的。而所謂的“式”,也就是金錢鼠尾,別說鬢角,辮子下的頭髮面積多過一個銅錢,那就是“不合式”。現在滿天飛的韃子戲裡,那些油光水滑大辮子,基本都是二十世紀的事了。】

【2:在《康熙耕織圖》、《康熙萬壽圖》、《乾隆南巡圖》以及《姑蘇繁華圖》等圖裡,草民都穿著晚明服飾,腦袋上是奇奇怪怪的髮式,推了一半頭,有鬢角,卻沒結髮辮,不為記述所佐證。這些圖都是韃子朝廷宣揚仁政和盛世的圖,筆者個人推測,多半是象徵主義派“獻禮工程”。】

第三十二章 芳草萋萋,待君掬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