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幾乎自胸腔內跳出來。

我厲聲問:「我大哥呢?」

黃太太說:「你要鎮靜——」

「他在哪裡?」我抓住黃太太問說,「你說他沒事,你說他沒事的——」

黃振華暴躁地大喝一聲,「你稍安毋躁好不好?從來沒看見你鎮靜過,三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沒讀過書,一點點事又哭又叫!」

「振華——」黃太太勸阻他。

咪咪擋住我,「我們準備好了,黃太太,無論什麼壞訊息,你快說吧。」

「家敏,你大哥有病,他只能活三個月。」黃振華說。

咪咪退後三步,撞在我身上,「不!」

我只覺全身的血都衝到腦袋上去,站都站不穩,耳畔「嗡嗡」作響。

隔了很久很久,我向前走一步,腳步浮動。我聽見自己問:「大哥,有病?只能活三個月?」

黃太太垂下淚來,「是真的。」

「什麼病?我怎麼一點不知道?」我雙腿發軟。

「他沒告訴你,他一直沒告訴你。」黃太太說,「現在人人都知道了,可是玫瑰硬是要與他結婚。」

「大哥在哪兒?」我顫聲問。

「在家。」黃振華說道。

「玫瑰呢?」我說。

「在我們家。」黃振華說。

咪咪說:「我們回去再說,走。」

坐在車子中,我唇焦舌燥,想到大哥種種心灰意冷的所作所為,我忽然全部明白了。

他早知自己有病。

但是他沒對我說,他只叫我趕快結婚生十個八個兒子,他就有交代了。

我將頭伏在臂彎裡,欲哭無淚。

黃太太嗚咽說:「到底癌是什麼東西,無端端奪去我們至愛的人的性命?」

黃振華喃喃地說:「現在我們要救的是兩個人,玫瑰與家明。」

我也不顧得咪咪多心,心碎地問:「玫瑰怎麼了?」

「她無論如何要嫁給家明,她已把小玫瑰還給方協文,方協文已與她離婚,帶著女兒回美國去了。」

我呆呆地問道:「她竟為大哥捨棄了小玫瑰?」

「是,然而家明不肯娶她,」黃太太說,「家明只想見你,可是你與咪咪一離開香港,我們簡直已失去你倆的蹤跡,直至你們來了一封信,才得到地址。」黃太太累得站不直,「你回來就好了,家敏,我發燒已經一星期了。現在醫生一天到我們家來兩三次。」

到達黃家,我顧不得咪咪想什麼,先找玫瑰去。

推開房門,她像一尊石像似地坐在窗前,泥雕木塑似,動也不動。面色蒼白,臉頰上深陷下去,不似人形。

「玫瑰!」我叫她。

她抬起頭來,見是我,站了起來,「家敏!」她向我奔來,撞倒一張茶几,跌在地上。

「玫瑰!」我過去扶起她。

她緊緊擁抱我,也哭不出來,「家敏。」

我按住她的頭,我的眼睛看向天空,帶一種控訴,喉嚨裡發出一種野獸受傷似的聲音。

咪咪別轉了頭,黃振華兩夫妻呆若木雞似地看著我們兩人。

我說:「玫瑰,你好好的在這裡,我去找大哥,務必叫他見你,你放心,我只有他,他只有我,他一定得聽我的話。」

玫瑰眼中全是絕望,握著我的手不放。

「你先休息一下,」我說,「我馬上回家去找他。」

玫瑰仰起頭,輕輕與我說,「我愛他,即使是三個月也不打緊,我愛他。」

我心如刀割,「是,我知道,我知道。」

黃太太說:「玫瑰,你去躺一會兒,別叫家敏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