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來,緊緊抿著嘴,我注意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我知道他正在和內心的恐懼作戰。本來我是不該催他的,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我接待過無數個來訪者,但從沒像現在這般緊張和期待過,我忍不住問道:“是什麼事情,費總?”

好一陣後,他抬起頭來,張了張嘴,卻又沒能發出聲音。我意識到這段談話恐怕會像拔牙一樣,既漫長又痛苦。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鼓起勇氣的。他終於說出來了。“千秋作家,你能相信嗎?我會在所有能反光的物體上,看見我自己的臉……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恐怖的女人的臉。”

我花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來理解他說的這句話的意思。突然,我渾身像遭到電殛般地猛抖了一下。我想到了一件事情!老天啊,該不會……我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和駭異,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一隻手捂住了嘴。

也許是我的反應太過激烈了。費雲涵有些不解地望著我。“千秋作家,我說的話,嚇到你了嗎?”

我嚥了口唾沫。“是的,我有點被嚇到了。”

“我還以為你們懸疑驚悚作家,對這種事會有一定的抵抗力呢。”他帶著些許疑惑的口吻說道,“我聽我女兒講過一些你書中的內容。實際上,你以前寫過的有些故事更可怕。為什麼你會對我說的事感到如此驚駭呢?”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在他的理解中,或者說在他的預想中,我應該會感到驚訝,但不至於會如此誇張——這一點他都察覺到了。這個細節使我明顯地感覺到,費雲涵是一個表面溫和,內在卻很厲害的人物。我有點明白他為什麼會獲得今天這樣的地位了。

現在,我要做的是,把我剛才表現出來的情緒掩飾過去。我不能讓他知道,他說的事實際上勾起了我的某段回憶。

“費總,我以前寫的那些故事,多數都是虛構的。但您在講述這件事情之前,跟我強調了其真實性,所以我才會覺得格外震驚和害怕。”

費雲涵想了想,點了下頭,看來他相信了我的說辭。

“費總,您說會在反光的東西上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一個女人的臉?您能說得再詳細一些嗎?恐怕我不是太懂。”我將話題引到正題上。

“最開始的一次,發生在我二十一歲那年。當時我在讀大學,住在學校的宿舍裡。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的陽臺上想一些事情,無意間瞥到了正對著的一塊窗玻璃,結果我沒有從裡面看到本來應該反射出來的自己的影像,而是看到了一張陌生女人的臉!當時我吃了一驚,還沒看得清楚,那張臉就轉瞬即逝了。那一次,我並沒有太在意,認為自己也許只是眼花了,或者是出現了短暫的幻覺。”

我沒有打斷他,聽他繼續說。

“然而,我怎麼也想不到,自那次之後,這種情況就開始屢屢發生。而且幾乎都是在晚上。不管是玻璃、鏡子、金屬、光滑的牆面,甚至是水中的倒影,我都能看到那張恐怖的臉!生活中能反射出影像的東西太多了,幾乎無法避免!”

他說到這裡,連我都感到害怕了。想想看,一個人在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那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我既害怕又無助,身邊的親人、同學、老師,沒一個能幫得了我。”

“您為什麼不試著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呢?”我驚歎於他的承受能力。“你就這麼肯定沒人能幫上忙?”

費雲涵搖著頭說:“這件事太怪異了,沒人會相信的,只會讓他們認為我精神錯亂。”他苦笑一聲,“我從小到大所受的一切教育都示意我必須崇尚科學。別說別人,就連我自己都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你知道嗎?我一度認為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