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響在林雅書的耳邊。這西門子牌的大鐘是林印光從德國買回來的,擺在中式花廳,卻也是協調。就如同《酒德頌》前的那群人,衣著光鮮,奉承拍馬,吹噓浮誇。林雅書實在無法繼續忍受,即使她還未有機會同二姐打招呼,她被這些人的汙穢之氣憋得無法呼吸。

林雅書離開花廳,吩咐沛兒,把飯端到她的屋子。她想要清清靜靜地待一會兒,讀幾本書,臨幾幅字。走過後花園,見迴廊之下站立著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舊時的中式長衫,清淡,儒雅。像他這個年紀的青年,已經很少見到穿中式長衫。她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他的容顏溫和沉穩,撲面而來的書卷味。她看到他落後於這個時代的距離,看到他固守自己信念的堅持。這樣的男子,必定有著偏執的固執,才會駐守著舊時光不放手。她微微一笑,喚道:“軒哥哥。”

王敬軒迴轉頭來,見是林雅書,溫和地笑了。他是菰城王家的二少爺。林家,孔家,王家,再加上一個杜家,便是菰城最為顯赫的四大家族。如今林家的人多在官場為官,而王家的人則依舊專注於生意,並不涉及官場。王家的大少爺在前年病死,留下大少奶奶和一個女兒。王家大少爺去世的時候,王敬軒正在日本求學。得知兄長離世,他放棄行醫救人的夢想,回到菰城,繼承家業,繼續做一個富商之子。王家還有一個三少爺王敬居,四小姐王敬芝,都在上海唸書。

林雅書走到王敬軒的身邊,微笑道:“軒哥哥怎麼不到前邊去用飯?”王敬軒笑道:“前面太過熱鬧,我終究還是不習慣。想著看看這裡的碑刻,然後從後門溜回家去。”說著,指了指後花園中的那扇門。出了那扇門,再往西走,便是他家。林雅書點頭道:“我也受不了那吵鬧。”她站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面容,他神情安詳,彷彿時間就那樣靜止,讓心情平定下來。她記得十二年前,她離開菰城的那日,他追在汽車後面跑了很久很久。她趴在後車窗,不住地向他招手,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王敬軒看著林雅書的臉,他覺得她似乎依舊是當年那個小女孩,跑到他家來玩,撅著嘴對他說:“大姐是媽媽喜歡的,二姐是爸爸喜歡的,四妹是奶奶喜歡的,五妹是大家都喜歡的。唯獨只有我,沒有人喜歡我。軒哥哥,除了你,別人都不喜歡我。”

他記得那一年,她離開菰城前的一年,王家與林家的人一起去寺廟燒香還願。回家的時候,他發現她不見了。她似乎被落在寺廟,除了他,沒有人注意到。他著急了,回過頭跑去寺廟,發現她坐在寺廟門口,望著天空。他看到到她,顧不得擦去額上的汗珠,走上前拉著她的手。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抬起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露出微笑。

“你不怕嗎?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問。

“不怕。我知道軒哥哥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她說。

他不過比她大了六歲,亦是一個孩子。她對他的信任,彷彿寺廟前的古樹,樹根盤桓,緊緊地扎入泥土,堅定穩固。他揹著她回家。從石階上走下來,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手臂挽著他的脖子。走過田野,走過石橋,沿著石板路一直走,一直走到鎮子上。 “軒哥哥,你看,雲彩好紅,真美。”她說。他看了看天邊的晚霞,紅燦燦的一片,彷彿火燒。確實很美。她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眸子彷彿星星一般亮晶晶。

那是王敬軒記憶中的林雅書,梳著兩條羊角辮,穿著印花褂子的林雅書,江南水鄉的女孩子,一副純真的模樣。後來的分離,多年未見,再次見面時,她已經長大。依舊是娃娃臉,清純可愛,婉約如水。但他覺得她變了許多,彷彿她的世界就是靜止的,沒有活力,只有靜寂。究竟發生了什麼?王敬軒不知。林雅書未曾與他說起這些年發生的事,彷彿她的人生破了一個窟窿,記憶漏完,只剩空白。她不說,他也不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