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擠在牆角,圍成一圈,對著圈子正中的異鄉人又打又踢,靠過去的賀聞到了這幾個人身上重重的酒氣。

賀總是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他喜歡看到別人的絕望和無助,病態地欣賞人類的痛苦,他毫無憐憫之心,過去浸染的血早已讓他麻木不仁,看到人類遭受折磨已經成了他最大且唯一的嗜好。

於是賀走近他們,想看一眼遭打的異鄉人的慘狀,以便從中得到些許快感,但是其中一個黑臉膛大漢伸手攔住了他。

“嘿!你想來做什麼?這裡沒你的事!走開!”

賀聽到他腦子裡還有一句更想說出的話:“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漁民也來湊熱鬧!你知不知道老子就是有名的‘豹團’成員,要是惹火了老子,老子就動手開剝了你!”

賀對於這個想法感到十分好笑,他知道黑臉漢子所想的“豹團”是指活躍在邊遠山區、由叢林部落裡走出來的一個復仇團體,他們的目標是文明人,因為那些文明人企圖染指叢林深處從未被斧子砍伐過的森林。在蘇里昂還不打緊,要是在拉何爾最南方的達尼,“豹團”可是一個令人談虎色變的詞兒。

然而賀同樣十分清楚,眼前的這個黑臉大個絕對不是真正的“豹團”成員,一個豹團成員絕不會穿著文明人的短褂和長筒靴,喝得爛醉並且對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可憐人施以拳腳。最大的可能——賀就是這樣猜測的:這個力大無腦的傢伙被人騙了,為了一個響亮而致命的稱號花費了不少錢鈔,結果只換來一個虛假的身份和一條豹紋頭帶(賀注意到大漢把它神氣地系在額頭),這倒也不錯,至少他可以靠這身行頭在市井無賴的圈子裡混得不壞。

賀又走近一步,無聲地笑著,用臉上的輕蔑向這個豹團成員致以敬意。黑臉大漢哪裡受過這種侮辱,他幾乎立刻就要發作,但是他剛要動手,立即就被賀陰冷的目光逼住了,這從未見過的、彷彿來自地獄最底層的目光就像兩隻冰錐,讓黑臉大漢被酒精泡渾了的眼睛一連眨了四五次。

越過幾個酒鬼肢體間的空隙,賀終於看到了蜷曲在牆角的異鄉人的模樣。

滿頭白髮,硬得好比豪豬的鬃毛,像野人一樣扎煞在腦後;衣衫已經成了零碎布片,沒有鞋子,腳背上長滿黑毛,手背上也是;他的四肢很粗壯,但是給人的印象卻好似即將枯死的老樹根。異鄉人頗為吃力地喘息著。

“他做掉了我們一個兄弟,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走他!”黑臉大漢過了好一陣才從嗓子眼擠出這句話,雖然他已經被賀的氣勢所壓倒,但是他仍不死心,希望自己能夠勸說賀停止干涉。

聽了黑臉大漢的話,賀更感好奇:一個滿頭白髮的殺人犯?賀把五個酒鬼推開,走到異鄉人近前,問:“你是誰?”

沒有回答,賀更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從異鄉人那裡聆聽到哪怕是一個微細的想法。他以為異鄉人已經昏迷不醒,所以才完全沒有思維活動,但是事實卻並非如此。白髮蒼蒼的異鄉人從胸中嘔出一口鮮血,噴到地上,而後,顫抖著,略微抬起了頭顱。

賀看見了對方的眼睛。

賀看過很多眼睛,活人的,死人的,銳利的,渾濁的,無論是什麼樣子的他都不會感到驚奇。

然而這次卻不同。

看見對方眼睛的那一剎,賀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漆黑暗夜之上看到了一顆最亮、也最冷的寒星。賀感到有一股涼意從後脖頸擴散到全身。

賀打了一個寒戰。

恐懼,這是真正的恐懼。這種寒氣徹骨的感覺以前只遇到過一次,僅僅一次!

那就是賀初次見到賓布的時候。

和那次一樣,賀聽不到早已習慣聽到的心聲,然而他的直覺又從對方的外表感到無窮的殺氣和敵意,無法瞭解對方的一絲一毫,而對方的眼神卻像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