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憐。

守丹站在一角客觀地看這個女子。

上天似乎也像忘記了她,沒在要緊關頭拉她一把。

「守丹,你一定會有豐盛的青年期,因為你比別人更懂得珍惜欣賞好的人與事,記住,每一朵烏雲都鑲有銀邊,你的朋友心扉。」

守丹笑了,真老套:否極泰來,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現在洋人發明鑲銀邊的烏雲,都是用來安慰她這種人的。

守丹向母親提出要求做新校服。

招蓮娜噴著香菸,「還有一年畢業,將就著穿吧。」

「實在不能夠了。」紐扣釘出來一次又一次,現在已經沒有虛位,一個少女十二歲到十六歲身段變化最大。

「那麼。」十分不耐煩的語氣,「去做兩件新襯衫吧。」

電話鈴響了,她趕去接聽,絮絮地說起心事來,對方不知道是誰,是誰也不要緊,她只需要有個人傾訴。

守丹聽見她抓住電話聽筒,沉醉地說:「我就是做不出來,你看我多賤,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還是不肯妥協,我同他僵著,他別以為我會處處遷就他,甭想,沒有人可以叫我屈服,雖然他的條件那麼好,只要我肯稍微低聲下氣一點點,只要一點點,但是我招蓮娜不肯,我就是這點想不開……」

守丹一張面孔絲毫表情都沒有,這番話她不知道聽過多少次,母親每隔幾天就要對不同的聽眾說上一次,她早已不在乎聽眾是否相信,她目的是要叫自己相信:不是沒有物件,那些追逐者心癢難搔地在芸芸眾女中選中了她,只是招蓮娜頸骨實在太大,以致蹉跎了好事。

真慘。

再過幾年,這則故事可以成為一則童話,說不定與紅鞋兒及賣火柴女孩齊名。

說完了,點燃另一支香菸,然後昏昏然地睡去。

「心扉,我相信母親與我是相愛的,我失去她,她失去我,都會使我倆傷心,但是為什麼我們痛恨對方?」

「守丹,愛一個人與恨一個人,需要同樣強烈的感情,誰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恨一個不相干的人,親密的關係時常導致愛恨交織,並非不平常事,請諒解你母親,心扉。」

守丹越來越不諒解她。

好心的沈阿姨再來探訪她們母女。

這已是認識梁百思碩果僅存的朋友了,什麼都不用瞞她,守丹十分放心。

沈阿姨外型沒有大變,保養得好的女性,自三十五歲至五十歲,相貌都可以差不多,沈女士做得十分成功。

她見到守丹訝異地笑道:「這是梁守丹?我還以為是今屆香港小姐。」

對於招蓮娜來說,女兒長高長大並非讚美語,等於說她已經老了,這是她不願意接受的事實之一。

沈女士說:「現在你可願意把守丹交予我?」

招蓮娜沉吟。

「聽說你在樓宇買賣上賺了一注,學費應不是問題。」

「你的訊息很靈通。」

「梁百思之後應接受大學教育。」

「我才是個中學畢業生罷了。」

沈阿姨笑笑,「我知道你不捨得。」講得很含蓄。

「我總得留個錢防身。」

「守丹會為你防身,相信我。」

招蓮娜低下頭說:「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沈阿姨不再勸說,只是笑,像是已習慣朋友的牢騷。

招蓮娜又說:「我怎麼好意思把整個包袱轉移到你身上。」

「一旦把任何人視作負擔,對著也沒有意思,最好想辦法暫時分開一下。」

「你的好意我心領。」

沈阿姨在這個時候便說些比較有趣的題材,這次回來,她看了好幾部電影,讀過幾位新進作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