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露臺靜謐的不似在人間。終於吳雋笑起來,輕輕聳了聳肩。

“我父親十幾年前就癌症去世了。”他滿不在乎地說,“伯父和叔叔怕我分家產,一直都把我扔在軍校。後來我大學畢業就申請去了忻都,兩邊都眼不見為淨。這些,姐姐不知道吧?”

他有點孩子氣的坐在欄杆上,雙手支撐著檯面,神情不似歷經戰火的軍人,倒像個一般的少年。“姑姑這麼多年就只回來過一次,就是我父親的葬禮。我猜,姑姑就是那次對吳家徹底失望的,所以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吳雋風捲殘雲吃掉了所有點心,還舔了一下嘴角。錦書沉默許久,終於能低聲問出來:“這些年……過的還好麼?”

“很好啊。”聽出她的惻然,他反而朗朗笑起來,眸子裡閃爍著星光。“要我困在這地方才是折磨。除了這個姓氏,我和吳家早就無關,也不指望繼承多少家產。反正津貼足夠,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也只是回來看看奶奶,沒想到能遇見姐姐。我沒事。反正姐姐小心為上。”

“……我知道。”略微放了心,錦書輕聲問:“那你什麼時候回欖城?還有幾天假期?”

“下週回。”他笑著說。“後天要去燕京看朋友,姐姐不請我吃飯?你現在是我校友了哦。”

一隻肥雀飛到他身邊,大膽地啄食麵包渣。錦書吁了口氣,閉了閉眼又睜開,心情已經舒緩下來。她表弟揚了揚濃密好看的眉頭,眸子閃亮。“我年底還會跟著少將閣下回京述職,老是吃壓縮餅乾也膩了,我也回去看看母校——我要吃涮羊肉!”

微涼的晚風吹過他們中間,他看見他的表姐淺淺微笑起來:“——好。”

吳雋雖然被家族排擠,畢竟是第三代唯一的男孩,就算他伯父叔父再不情願,也阻礙不了老太太想見孫子。他父親去世的早,母親亦早早改嫁再無往來,吳老夫人看著他便覺得心酸難抑;看見錦書,復又想起曾經疼愛的女兒,只得無言地嘆息良久。

世界彷彿安靜了。遠遠看向正在說話的孫子和外孫女,老夫人半閉了眼,沉沉嘆息從心底流淌出來,一時心裡竟是百感交集,一時又有些恍然不知所蹤。然而她下一秒就打了個寒顫,耳邊的音樂和鼎沸人聲從模糊重新變回清晰。她握緊了上好質地的披巾。

家門將傾,已經沒有心軟的餘地了。

因為宴會結束時已晚,老夫人便沒有回城,帶著孫輩們住在了山間別墅這邊。吳雋本來要連夜回軍官宿舍,看了一眼錦書,便也順從了祖母讓他留下的懇求。姜安帶著傭人站在山門前與客人依次禮貌道別,直折騰到將近午夜才得消停。

“姐姐要小心這個人。”吳雋在錦書耳邊低聲說。“我覺得他不簡單。”

錦書咬住下唇,輕輕點了點頭:“嗯。不過我再住幾天就要回燕京了……”他能把自己怎樣?同樣,她亦不認為自己會被吳家操縱。吳雋皺著眉頭沉吟了幾秒,像是也鬆了口氣。

“也是。”他說。“姑姑和姑父都在,輪不到他們安排你的事情。不過姐姐還是要小心。”

錦書心裡湧起一陣暖意,微笑著點點頭。

一夜安眠。山間的空氣比城裡都要清新,她次日起床,只覺得天地廓然清朗。吳婉的臉色也比之前紅潤一些,也許是與顧夫人婆媳相得的緣故。她站在草地邊看吳雋和錦書打羽毛球,看了一會覺得羨慕,也要求下場;可是她畢竟是不擅運動,沒幾下就把球打到了花叢裡。她紅了臉後退一步,吳雋便笑問錦書:“再來一局?”

錦書把球拍丟進筐子,笑著搖頭。“我也累了。”太陽已經漸漸變高,草尖的露水都逐漸烤乾,室外開始升溫了。與他們道別,錦書回去衝了個涼,心情是來餘杭第一次如此舒暢。——也是,總是待在那樣幽深的宅子裡,怎麼會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