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詞從珠玉詞出,而成就不同,體貌各具。珠玉比花中牡丹,小山其文杏乎?”我也曾經覺得,晏幾道過於拘泥自身、心胸不夠開闊;讀小晏詞,總覺意境不夠大氣、題材狹窄、感情相似,有些詞還有點無病呻吟的味道,明顯缺少大晏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富貴悠閒。

唉,晏幾道如九泉有知,該是欲哭無淚吧?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千古傷心人”的小晏,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空谷少有迴音。600多年後,有一位名為納蘭性德的詞人,延續了他的纏綿悲怨詞風,在清朝紅得發紫,被大家贊為“清代的晏小山”。納蘭性德,不知可否算是小晏的知己?

小晏的詞,沒有東坡“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氣勢,沒有李煜“人生長恨水長東”的氣象,沒有秦觀“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的美境。但他的詞,語淺而情深,有“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的風流執著,有“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無比悽美;有“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的悲涼沉鬱,有“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的疏狂浪漫。

俱往矣,歷史的車輪悄然駛過,大晏小晏都已經“零落成泥輾作塵”,唯有詞,香如故!

小傳:

晏幾道(約1040~1112年),字叔原,號小山,臨川(今屬江西)人,晏殊第七子,晚年家境貧寒。著作《小山詞》,文學與其父晏殊齊名,後人稱他們父子為“大晏小晏”,稱其詞分別為“大晏詞”、“小晏詞”。甚至欲以他們父子“追配李氏父子”,和南唐二主李璟、李煜相比。

黃庭堅:黃花白髮相牽挽

在北宋詩壇上,黃庭堅主張作詩“無一字無出處”、和“點鐵成金”、“奪胎換骨”之法,成為“江西詩派”的開山鼻祖,與蘇軾並稱“蘇黃”。即便不懂宋詩、但稍有歷史知識的人,也聽說他是大書法家而心懷敬意。黃庭堅善行、草書,楷法亦自成一家,書法流暢典雅,筆畫勁瘦鬱拔;與蘇軾、米芾、蔡襄並稱為“宋四大家”。

但若說到他的詞,大多數人就聞所未聞,茫然如墜雲霧裡,因《宋詞三百首》等普及版本甚至未曾選過一首他的詞。而宋朝人對他的詞,確實大多評價不高。例如李清照在《詞論》中,指出:“黃即尚故實,而多弊病。良玉有瑕,而價自減半。”當然,也有好評的,如陳師道就說過:“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餘人不逮也。”可是,陳師道對詞家輩出的現象視而不見,竟說只有“黃九”和“秦七”才是大詞家,吹捧得太高,難免讓人產生給“師兄們”抬轎子之嫌疑。

黃庭堅的詞到底如何,大家不必忙於下結論,先看一個小故事:

一次,黃庭堅和蘇軾在一起談詩論詞。蘇軾說,他愛極了張志和的《漁歌子》,這首小詩“語極清麗”;可惜不符曲度;不便演唱;於是稍加數語,改寫成一首《浣溪沙》:

“西塞山邊白鷺飛,散花洲外片帆微。

桃花流水鱖魚肥,自庇一身青箬笠。

相隨到處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如此改後,歌妓展袖演唱,果然抑揚嫵媚、娓娓動聽。黃庭堅連聲稱好,但不甘示弱,思索片刻,也作了一首《浣溪沙》:

“新婦灘頭眉黛愁,女兒浦口眼波秋。

驚魚錯認月沈鉤,青箬笠前無限事。

綠蓑衣底一時休,斜風吹雨轉船頭。”

“新婦灘”位於四川萬縣,“女兒浦”在江西九江。黃庭堅存心用這兩個地名,借意於“玉肌花貌”的“新婦”和“女兒”,來比喻美麗的山光水色,自以為有創意,感覺良好,得意無比。

豈料,蘇軾一見,哈哈大笑,戲謔道:“詞意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