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不是讓你不要在意的嘛!”

“不要在意?我在這裡等著過生日,可那個人卻消失了,你還讓我別在意?”冰鰭低垂著眼瞼,發出了壓抑的語聲,“……哥哥他,一定不會原諒我。”

冰鰭就是一直對這件事無法釋懷——他本來應當是孿生的次子,可他的兄長卻沒能活著被生下來。這不能怪任何人,然而冰鰭也許至今還固執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奪取了兄長的生命才平安降生的。

因為清楚冰鰭的性情,他夭折的兄長在我家成了禁語,祖母也好,我家也好,叔叔他們也好,大家刻意避開任何會令冰鰭聯想到那個人的話題,家裡只有他是唯一不能用平常心對待事過境遷的人。

不原諒你的人是你自己吧……無可奈何的皺起眉頭,我將手伸向冰鰭的肩膀上方,他單薄的衣衫彷彿被無形之手拉起一樣,呈現出不自然的皺褶,又像掙脫了什麼似的在一瞬間平復下去。

在我手中掙扎著的,這個家裡只有我和冰鰭看得見——那是擁有蛇一般形體的魍魎。

我輕輕擊掌,赭石色的魍魎在我指間化成為混濁的煙塵:“當心點吧!一直情緒低落,連這種東西都能附上你!現在可是七月啊!”

七月是個奇妙的月份,就像一天臨界點的正午那眩目的陽光會讓人視野變得不確定一樣,在這一年正中的月份裡,此岸和彼岸的界限會變得模糊。

“是啊,七月呢……”冰鰭轉頭向著雕花長窗外夏末的悠遠天空,“能看見的越來越多了,會不會見到想見的人呢……”

“亂說話!”我變了臉色,“弄不好想見的人見不到,反而招來可怕的傢伙!”

可是冰鰭卻淡淡的笑了:“沒錯呢……越是想見的人,偏偏越是無法見到……”我知道的,他的心就像小小的珠蚌,兄長的夭折無疑是它無法消化的沙礫。這麼多年的思念一層層包圍著這粒沙,也許只有他那個連名字也沒有的親生兄長才能解開這個心結吧,可我和冰鰭從來沒有“看見”過那個人。看來即使沒能擁有被祝福生命,他也不恨任何人,連一點執念都沒有,那麼單純的像朝露一樣消失無跡。

能見面就好了,這對兄弟……也許冰鰭不知道吧:他的此刻表情,就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曼珠沙華像某種華麗的傳染病似的,漸漸從庭院裡蔓延開來,火巷青石板路的縫隙裡,時常可以看見不枝不蔓的紅花這一朵那一朵的冒出來,像小小的路標,指引著誰慢慢潛入冰鰭所住的那一進宅院的天井。我擔心的是終於發生了……

黃昏夕陽反照的時候,一片奇妙的光線會佈滿整個冰鰭的房間,這變幻莫測的光芒能讓人產生不可思議的幻覺,彷彿置身於注滿虛幻液體的大而美麗的水族箱裡。那是太陽改變了角度,將天井中央金魚池的波光投射到了房間裡。

透過敞開的雕窗,我看見水光的絲線在冰鰭床邊的屏風前織成了某個模糊的形狀——那是,嬰兒!

嬰靈十有八九都是很兇猛的,因為它們那無法實現的慾望,想要活下來的念頭是那麼強烈,可就在一瞬間,甘美的未來變成了它們無法觸控的存在。無論是誰都無法平心靜氣的接受這一切吧,更何況那是還沒有任何善惡觀念的嬰兒。真糟糕,冰鰭果然又惹來了可怕的傢伙!

我推開虛掩的房門,昏暗的光線將門拉長的輪廓描繪在泛著黑沉沉涼意的木地板上,那水光的嬰兒默默靠在六疊的屏風前。我嘗試靠近它,卻不知接著該怎麼做——和成人的死靈不同,嬰靈是根本沒法說服的。我拍了拍手企圖引起它的注意,可並不奏效,我只得向它那雙水光形成的空洞的眼睛張開雙臂,作出抱小孩的姿勢——嬰靈的眼珠似乎動了動,這就好!它還沒有完全喪失嬰兒的本能!我再次拍手,可是這一剎那,水光的嬰兒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