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黃昏、一起黎明——傳說中、這兩顆星是永不相見的。他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也確實未曾將之同見。

——但不見又如何?它們總該知道彼此的存在吧?——不正是參的幽隱反而證實了商的存在?

有一首歌忽似在易斂心頭響起:

人言歡覆情,我自未嘗見;

三更開門去,乃見子夜變;

……

千百億年前就有的參商依舊難以碰面。數十年的生中,真正的朋友,真正可以洗心相對的,又能有幾面?

而這一場生,一切看來,遙睇如昨。只是身外——

子夜已變。

殘章一悲回風

江寧城外,三四十里遠的去處,有一處順風古渡。自江寧城的大渡口已被軍隊徵用去後,這本一向冷落的順風古渡似重又找回了往日的生機。客來舟往,不幾年便熱鬧繁庶起來。

古渡外,有一座和古渡同樣年代久遠的順風老廟。廟不算大,但口彩好,凡是路過的客人不由得都會進來燒一束香,討個一路順風順水的口彩,所以這廟四周這幾年著實熱鬧起來。

這本是個月老祠,賣香紙的、賣佛米的、賣燈油的、賣錫鉑的……,連同真假古玩,吃食雜要,一概藉著人流繁盛起來。

但這熱鬧也是建立在一片荒涼之上的。四周十里之內,就是因兵戈而寥落的水國鄉村。江南大地大抵是這樣——偶爾,你會在水墨長卷中看到一兩處金碧濃彩,看到的人往往也耽迷於此,以為家國再興,繁華夢至。統治者由此指點江山,談宴遊嬉,以為他們真安邦定國了般。但金碧樓臺是他們的金碧樓臺,淡淡的水墨般的飢色則是小民們的顏色。那顏色勾入畫卷,蓼汀沙洲、漁樵古渡,在雅人們的筆下倒也能勾勒出一種別緻的美來。只是當時,其地其民,只怕是寧可不要這種傳誦千餘載的美的。

這一日是十一月初八,傳說中月老的生日,正趕上順風廟會,所以人群格外的盛。

這時廟裡的一處偏殿內,正有著一個女子雙手合什,在月老像前很虔誠地低眉跪著。這偏殿想來年頭久了,樑柱朽蝕,所以一向並不放什麼香客進來。

這偏殿裡面帳幔低垂,那帳幔上累積著積年的香灰,失去了原本杏黃赭紅的顏色,越顯得這偏殿裡光線極暗。

——這本也是佛殿的通病。但那暗暗的光影裡,跪伏在蒲團上的那個女子的臉龐越發顯得靜好起來。舊磚老梁,古佛昏燈,倒遮蔽得她的臉頰散發出一種瓷器般的光暈。

那女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修長,裝飾清簡。揉藍衫子、淡黃綾裙。淺的顏色本不耐穿,但穿在她身上別有種細雅的韻味。那兩樣顏色在這有些陰森的偏殿裡摻在一起,微微碰撞,如石火輕揉,顯出一種說不出的雅嫩輕軟。只見她面上眉凝煙水,目橫澄波,頭上簪了一支珠簪,簪頭的珠子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出點細微的幽寒。

好一時,她才從身邊一個小女孩兒手裡接過束香上在案上,口裡低低呢喃了幾句,然後才整頓衣裳站起斂容。站起身後,又衝著那月老像輕輕一揖,才隨著那個小姑娘走入這佛堂後的一個側室。

那側室陳設頗為素淨。室內原先有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坐在那兒等。那少年人肩寬背厚,給人一種踏實之感。

那女子笑呼了一聲“小舍兒”。

原來這少年他姓米名儼,小名小舍兒。轅門之中,數他與這女子最為交好,情若姐弟。若單看他平平常常的容樣,只怕無人會想到他就是赫有名的“轅門七馬”中的“羽馬”。——“鐵羽飛狐驃龍豹,無人控轡已高魁”,這就是七馬裡全部的排行。

只聽他笑道:“如姊,願許完了?”

那女子點點頭——她卻是“江船九姓”中蕭姓一門的蕭如。九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