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頷首,「從不叫我們做這做那。」

「是我倆留意她喜歡什麼,才照著做。」

傍晚尼可萊耶回來,一臉倦容,取瓶啤酒喝,一隻手解領帶,公事包、襯衫……全扔在地上,雅量替他拾起。

她替他揉揉脖子,他握住她的手深吻。

女兒叫他,他過去。

稍後回來,他對雅量微笑說:「你倆總算互相諒解。」

雅量驚訝,至此她才知道丹麥人並不瞭解她。

楊雅量寒窗十載,讀得博士銜頭,又十年苦工升為教授,她並不在乎誰瞭解或不瞭解她為人。大丹小覷了她。

她不出聲,雅量從小養成這脾氣,越有話說,越是沉默。

尼可萊耶說:「我猜翡麗柏也玩夠,下星期我到蘇黎世開會,順道把她帶回家。」

「去多久?」

「約一星期。」

雅量牽牽嘴角。

「你怕我不規矩?可要與我同行?」

「學校正考試。」

「天氣不好炎熱,坐著都會出汗。」

這些,都是結婚十年以上夫妻之間的對白。

「我叫阿嬤多做幾個涼拌菜。」

雅量說不出的惆悵。

他們兩父女一起回歐洲,雅量鬆口氣。

她在自己那間小小工作室逗留的時間比較長。

有時午睡過頭,天黑才返回家吃飯。

算一算,結婚剛好八個月。

感覺像過了九年。

雅量騎著腳踏車遊京都,大街小巷全去遍,滿頭汗,與當地居民在街市買荷花回家插,又在新鮮蓮蓬上挖蓮子吃。

她覺得空前自由,每天穿白襯衫卡其褲,與學生一起喝咖啡聊天,有一間酒吧叫「保持聯絡」,她最喜歡,又到乙祠大戲樓聽戲,京都那樣大,無法遊遍,但雅量已心滿意足,在宋慶齡故居前,她感慨萬千。

學生不捨得她,「楊樹教授我們不會記你。」

雅量只是微笑。

她選擇教書,就是這個原因。

女生大膽地說:「我要是一日轉方向,願做楊教授的情人。」

雅量只是笑,一個夏季下來,她曬成金棕色。

一日早課,她告訴學生:「記住,無論讀什麼書,都有得益,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文字欠佳,更加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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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廳門忽然推開,一個男子走到最前排,大模斯樣劈開腿坐下。

學生們大點騷動,因為那人長髮長須,衣服骯髒,身上有怪味,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同學紛紛坐遠。

楊雅量卻認得他那雙熾熱晶瑩的大眼睛。

雅量呆半晌,把要說的話說完,這時下課鈴也響起,同學們逐一離去。

她一聲不響走近那人,並不打算與他招呼。

她剛想與他擦身而過,他卻拉住她衣襟。

「姐。」他叫她。

這一聲把雅量半輩子的酸甜苦辣全部喚醒,她鼻子發酸,淚盈於睫。

她站住不動。

過一刻她說:「毛孩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都行。」

「我叫你走時,你一定要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我全聽你的。」

這時下一堂課的學生陸續進來找座位,一看一難言之隱流浪漢,投以訝異目光。

方正站起,拉住雅量的手,挽起背囊,「姐,我們走吧。」

他倆在學生陣中穿梭,走出演講廳。

在日光下雅量打量這身形高大的男孩,她不算矮,但很少穿高根鞋,站他身邊,只到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