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假戲成真就過下去了,就算要離,也會先拖上一段時間,待得風聲過去再進行,像朱樂這樣急吼吼明目張膽的,還真沒有。

朱樂朱大小姐,無意中又做了把明星,還是公然挑釁道德規範,公然挑釁全院職工智商的那種明星,其性質之惡劣,不亞於當年某女星身披日本軍旗裝上舞臺。都是那種法律無法制裁你,但民憤口水就能淹死你的那種。

如果朱樂運氣旺正當紅,很多人還會有所收斂,還會堅持八卦基本原則,背後議論但絕對不會讓當事人知道。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一個從上到下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還有誰會在乎她的感覺?

基本上,除了待在家裡不出門,那些或鬼祟或閃爍或嫌棄或鄙視或幸災樂禍的眼神,都會如影隨形般地跟著她,高高低低的議論聲也不會再刻意避著她,出去上趟廁所,都能給八卦升級加補丁。

人言可畏,直到這時朱樂才相信阮玲玉當年真的死於謠言,直到這時,朱樂才發現自己人緣居然這麼差,原來她之前的所謂受歡迎,跟同事的和睦相處,都是幻想出來的假象,騙人騙己而已。

好在,最親近的兩個人,毛東被派往新疆做專案,童丹休了探親假未歸,如果他們兩個也對她冷嘲熱諷,朱樂都要懷疑自己是否還有 勇氣踏入單位的大門。

“這是?”書記的視線從光滑如鏡的實木辦公桌上,轉移到坐在他面前的朱樂身上,併發出了疑問。

“我的辭職報告,還有房子的鑰匙。”朱樂平靜地說,眼觀鼻鼻觀心,看似波瀾不驚。

“小朱,你這是做什麼,關於你的事上頭還沒做出批示。至於房子,分了就是分了,沒有交還的道理,以往辭職的都沒上交,你著什麼急?”書記說得誠懇,一副愛才心切的樣子。

朱樂笑了笑:“我就是想趁處理結果沒出來趕緊辭職呀,要不檔案裡寫上一筆還有哪個單位敢要我?房子的產權證還沒辦下來,我現在辭職的話,於情於理都不應該佔這便宜。”

書記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小朱,你這又何必……”話未說完,桌上的電話突然急切地響了起來。

書記接完電話對朱樂講:“要去部裡開個會,很急,你的事回頭再說吧,好好工作別瞎想,啊?”哄孩子似的對朱樂說完,就站起來拿外套。

書記和塗院長不同,朱樂和他打的交道不多,不敢放肆,立刻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告辭。

心煩意亂地等到下班,朱樂就匆匆逃離了單位。現在她手頭基本上沒有工作,每天坐在辦公室像上刑似的,只盼能早日解脫,就算放棄八年來在這裡打下的根基,就算放棄現有的專業,也無所謂了。

如果不放棄,由於她的專業面狹窄,如果還幹本行基本離不開這個系統,檔案中留下汙點,揹著處分度過以後的職業生涯,是朱樂無法想象的事。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如果哪天工作淪落成混飯的工具,那麼她寧可不要,這是底線,是最基本的堅持。

以前忙碌慣了,忽然閒了下來,朱樂反而有些不適。週末的日子無處可去,索性翻出塵封已久的筆墨紙硯,摒神靜氣,盡情揮灑。

提起筆來,外公慈祥卻又嚴厲的音容笑貌彷彿猶在眼前,慈祥的是態度,嚴厲的是要求。

她束著丫角小辮,跪坐在紅木方桌前面描紅,功課做完,白衣黑褲的阿嫂總會送上來些好東西,有時是粉瓷托盤裡碧綠荷葉上的大紅櫻桃,有時是青色瓷碗中剝好去核的雪白荔枝。

外公精神好的時候,會趁機教她些繪畫技巧,她就得流著口水聽他講色彩如何配比,線條如何勾勒,好容易等他說完,以最快的速度就能吃的甜汁四溢,口齒生香。

那時候或許人小,總覺得外公家的園子很大很大,迂迴曲折的迴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