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並不帶有鄙夷或厭惡,反而像在品嚐一種過期美味似的,雖然有趣,卻已經乏味了:“我見過最普遍的,是想領養個女孩兒回去招男胎——一些地區不是有那種傳言嗎?有些女孩天生帶兄弟緣,進了誰的家誰就會生兒子;還有的是來給自己兒子找備胎的,挑個好女兒回去要麼當童養媳,要麼就長大後賣出去換彩禮,中間漫長的成長期,還可以讓家裡多一個任勞任怨的小保姆;還有荒唐的,不婚不育的年輕人為了騙家長已婚已育來隨便領養一個——太多了,說都說不完。”

“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內情?不是因為我會讀心術,而是因為這些小孩大多數都被退回來了,於是真相混合傳言就會滿天飛,然後進一步加劇小孩之間的鬥爭,再讓前來領養的大人露出更加複雜難言挑剔不已的表情——我見過最過分的,是一對面善的領養人,把一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孩退回來——他們對院長懺悔,說本意是想養個孩子讓男主人改善易怒易爆的毛病,卻沒想到家裡多了個無力反抗的小孩反而讓他更加暴力了。”

“可這些都罪不至死——至少法律是這麼說的。”

葉空說:“我當時年紀小,以為這就已經足夠構成書上說的眾生相了,直到我們發現了花盒福利院裡的秘密。”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感嘆:“也是那時候我才發現,我見過的那麼多奇葩其實都只是普通人,甚至那個揍人的暴力狂,能在察覺到自己可能會打死這個孩子後而選擇把她送回來並對院長下跪懺悔,被告上法庭也甘願認罪——這簡直是稱得上高尚的選擇了。”

“人只要不去踐踏別人的生命,哪怕走了一些歪路,有一些或者很多不夠光明的想法,那都是隻是在很普通甚至說很努力的活著了,畢竟人活著也是要忍耐很多事情的——而且,世上還有那麼多,不把別人當人,也不把自己當人的東西存在。”

“我原本是個對善惡感受很不分明的人,但那時候,我第一次萌生了‘他們該死’的想法。”

葉空抬起頭思索著:“那是我活到現在情緒起伏最大的兩次之一——當時我腦子裡甚至已經具體構思了要怎麼充分折磨他們之後再殺死他們,我還對原初提出了合作邀請,但被他拒絕了。”

溫璨聽到這個名字,睫毛動了動,平平靜靜的問:“他是個好人。”

“或許吧,我的確沒見過比他更加對世界充滿愛的人,好像什麼都可以原諒,什麼都可以理解——他當時聽完以後,說我當好人普普通通,但我要當個壞蛋肯定會是個超級天才。”

“所以,”葉空看向溫璨,認真道,“我很難回答你的問題。”

“因為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最恨’到底該怎麼衡量——每個人心裡都有天平,對有的人來說,領養了她又退回來的虛偽養父母是‘最恨’的人,可對有的人來說,扮演成慈善家卻強jian他們給他們留下一生陰影的人是‘最恨’的人,大多數人覺得前者罪不至死後者槍斃太輕,可對他們自己本人來說,或許都很值得去死。”

她用一種難以言描的,簡直是神一樣冷淡又理解萬物的目光看著溫璨,問他:“所以,我很難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我出生至今,還從未遇到過能被我放到感情的天平上,然後把恨的刻度撥到最大值的人,當然,愛也沒有。”

“我心裡的天平,一直都空空如也。”

說到這裡,她突然一頓,一下就從那種奇怪的狀態裡抽離出來,對溫璨說:“嗯……不過,我很希望你能躺上去,然後砰一下沉甸甸墜到底——當然了,是在愛的天平上。”

“……”

溫璨都沒反應過來——這也能抓緊機會“告白”。

但這真的是告白嗎?

看看她的眼神,簡直就是在說“求你了,乖乖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