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走了多久,沿途目之所見餓殍遍地,林思衡只是由著本能拖著自己的腳步往前挪,腳步蹣跚的越過一道小土坡。

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是月上枝頭,慘白的月光映照著被扒光了皮和葉的朽木,四周仍是一片寂靜無聲,鳥叫蟲鳴皆不見。

只有遠處,似乎燃起了點點炬火。

求生的意志促使林思衡自發的向著火光走去,不知不覺間便有一道道人聲入耳,林思衡只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人間。

路邊雜亂堆積著一處處火堆,一具具神情麻木的乾枯肉體或坐或躺的聚集在火堆旁,眼神無神的盯著這跳動的火焰,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又或者什麼也沒想。

這裡已儼然是一處流民的聚集地了。

一道道聲音越發吵嚷,恍惚間林思衡聽見有人在喊“前面有人施粥”。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已經餓昏了頭,林思衡自嘲一笑,抬頭看看高掛在天空中的月亮。

施粥?這個地方?這種時候?

然而身邊火堆旁的人群到底動起來了,或坐或躺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的站起來,傳來的聲音也漸漸清晰:

“前面有人施粥!”

場面一時由靜至動,面黃肌瘦飢腸轆轆的流民們漸漸由慢走再到慢跑,懷揣著生的希望向前蜂擁而去,林思衡也混在裡面,一邊竭力躲閃饑民們雜亂無章的腳步,一邊努力辨認著前方的景象。

這種時候怎麼會有人施粥?然而像這樣的疑慮終究也被他迅速拋到腦後,無論是多壞的結果,終歸再不會比餓死更慘了。

人群來到一處開闊處,靠近一道土坡,最顯眼的是依次排開的幾輛木板車,還拴著幾匹馬騾。車後堆放著幾個土黃色的大口袋,袋子旁站著幾個身強力壯,穿著對襟短褂,腰間掛著短刀的中年漢子,一副護衛的打扮,一邊呵斥眼前的流民不得爭搶,一邊不斷的從身旁的口袋裡掏出一塊塊乾糧來塞給眼前不斷湧來的流民。

再往裡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邊稀稀落落的聚集著幾道人影。一道身形乾瘦,留著山羊鬍的人影靠近馬車,低聲說道:

“東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了,我們剩的乾糧有限,這樣是一定不夠他們分的,如今這附近的饑民都在往我們這邊靠攏,等他們來了,我們又沒有了乾糧給他們,到時候恐怕要遭殃的就是我們了!”

“廖掌櫃所言在理,只怪我一時心軟,竟置大家於險地,如今再想脫身而走只怕已是不易,咳咳”

馬車裡坐著的東家似乎有些病弱,一旁的廖掌櫃也只是愁苦著臉安慰道:

“東家倒也不必過於自責,咱們這些年裡跟著東家走南闖北,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那樣的危險,這些護衛們便是再不濟事,吃著東家這些年的賞錢,護著東家出去總是不難的。只是這些貨物和馬騾恐怕難保了”。

馬車內傳來幾道低低的笑聲,伴隨著壓抑的咳嗽,東家開口說道:

“只要人能平安回到金陵,些許貨物丟了也是無妨,咱們薛家也不缺這點銀兩,只恨今日船隻在河道擱淺竟誤了時辰,進不得潼關,不然也沒有如今這一出了。"

廖掌櫃也點點頭,不再做聲。

“這趟出門,關中竟然旱成這個樣子,唉,朝廷派來的這個洪承仇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今年陝西恐怕應是要餓死不少人了”,東家又說道:

“大哥新喪,蟠兒尚且年幼,家裡處處官面上的關係都要重新打點,一些故舊親朋也要重新聯絡,這趟出門不算順利,咱們薛家恐怕也將要江河日下了。”

說罷嘆了一口氣,又咳嗽了幾聲。

廖掌櫃也只是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的安慰著,眼睛看著前面洶湧的人群,神色擔憂。

“原來所謂施粥,施得也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