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十六歲喪母的時候也不曾哭泣的她,就算在鳳凰堂的門口長跪不起的時候也不曾紅了眼圈的她,就算一個人學著自己生活學著在生活裡帶上虛偽的面具也不曾流淚的她,卻在那一瞬間泣不成聲。

為什麼偏偏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唯一一個全心信任她的人,竟然是自己仇人的孩子?

為什麼她給的信任和依賴如此的純潔無瑕,讓懷揣著卑劣的心思的自己在她的面前無所遁形、自慚形穢。

是的,人們一向對於臥底就是既利用又防備,不會給予完全的信任,雙方總是疑心著對方是否會改變,而鳳凰堂對她一個少年也從未委託什麼重要的任務,只是一味的讓姜靡初陪玩。

在這漫長又漫長,無望又失望地等待裡,她真的想過乾脆利用祝深對她的信任和喜愛去報復祝無涯,只是姜靡初做不到。

不僅是過去,現在也依然做不到。

姜靡初凝視著祝深,一動也不動,突然一把揪住她的領子,就在祝深一閉眼心想壞了這下估計是要捱打了姜姐真是不厚道這麼多年情分了怎麼還要打人的時候,姜靡初伏在祝深的衣領上,無聲地哭了,這是十五年來她第二次流淚。

“小深……求求你,聽我的好不好,不要出去。”

明明她才是處於上位的那一個,擁有對對方的絕對掌握權力,此刻卻像個易碎的玻璃器皿,祈求著對方能給予一分憐憫,姜靡初的眼淚和她的內裡一樣,是冰冷的,但是滴在祝深的身上,卻滾燙過熱油。

祝深看著她,突然,她的自我漂浮到了很高很遠的地方,以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的角度高高俯視著這一切,鳥瞰著“祝深”的人生,黑道少姥的一生快速從她的眼前穿行而過,猶如夜晚奔湧的車流,經過的時候只餘下凜冽的勁風。

她看見了上一次姜靡初的眼淚也曾這樣地落在她的身上,可是那時候她還太小了,靈智未開,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那雙後面為喝醉了的她下廚煮麵,為她細心擦去嘴角的汙漬、為她檢查青春期發痛智齒的修長溫柔的手,曾經也那樣溫柔地扼住她的脖頸,猶豫是否要帶走她的生命。

剎那間,祝深明白了為什麼這個世界的自己對姜靡初始終有著最後一層的不信任,或者說是看不透。

她對祝深而言像是雨天起霧的後座車窗,而祝深沒有辦法擦去甚至觸碰,哪怕和自己說著我也愛你,這個世界你最重要,我不能沒有你這種話,祝深始終覺得那是一個玩笑。

姜靡初今天掉的眼淚,終於落在了那面起霧的車窗上,隨著淚痕漸漸清晰,車窗外的世界也漸漸展露在了祝深面前,原來車窗外面的世界那麼可怖,媽媽一直以來不讓她知道,為她構建了一個虛幻美好的樂園,但其實這樂園的核心演員,甚至也不懷好意。

她終於無需再去確認什麼了,祝深甚至有點想笑,為了針對鳳凰堂甚至埋伏了十五年,甚至一度做到了三把手,這怎麼不算一種謀略呢,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己被無用的東西迷惑了心智,輸了,自己也認。

“姜姐姐。”

祝深出乎意料地安靜了下來,抬眼看向正抓著她衣領跪坐在她面前的姜姐,忽的講出了那個已有許久未曾出口的稱呼,自從成年後,她已有許久未曾這樣叫過對方了。

“嗯……”

“我喜歡過你,你知道嗎?在很久以前。不是對姐姐的喜歡,也不是對摯友的喜歡,而是我對你懷有著戀慕之心。”

“畢竟你這麼美好又溫柔,連我的初潮都是你握著我的手教我怎麼做,一個小女孩,會喜歡上這樣的大姐姐也並不奇怪,我向來不認為性別會是我選擇伴侶的阻礙,我只會喜歡我覺得值得愛的人。”

雖然會開玩笑說自己是不可動搖的直女等等,但其實祝深喜歡一個人,並不會卡某些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