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起正事兒,權雅很少會說廢話。

她開口就是這句,直接讓江鷹喝熱可可的動作一頓,含在嘴裡的甜甜水也不知道是吐出來還是嚥下去。

權雅說,在剛進入黎明的時候,最恨的就是他。

“你應該知道,你哥哥江毅和我哥哥權星,曾經同為黎明軍校的學生,相差不過三屆。”權雅坐在江鷹的對面,她很少有這樣冷意外放的時刻,明明身形比江鷹小上非常一大圈,但氣勢鋒利得嚇人,“可元日事變之後,你哥哥平步青雲,我哥哥死無全屍,江鷹,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殺了你。”

“我曾經問過自己無數次……憑什麼?為什麼?”

父母雙亡之後,權雅敏銳地察覺到了局勢的動盪,她懷揣著父母身亡的某些猜測請求哥哥退學,趁早離開黎明,但權星拒絕了。

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穿著黎明的黑金色作戰服,滿懷希望地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對她說:“信我,雅雅,我一定會找到真相,還他們清白。”

可是真相,最後卻隨著權星沉睡在那處無人問津的荒蕪星球,在星際變異者的啃食之中只剩下殘片。

“你知道嗎?我哥……燒出來的時候,只有……”權雅伸出雙手虛虛合攏,明明是那麼平靜的表情,但感覺她在流著淚,“只有那麼一點,和姜林一樣高,比姜林還要重五公斤的人……最後,只有那麼一點,能找回來的,只有那麼一點。”

對於權雅來說,最簡單的就是隱藏自己。

隱藏自己的天賦,隱藏自己的身世,隱藏自己的恨意。

可現在,她將這些全部都放了出來,赤裸裸地展示給江鷹看。

“江鷹,你哥和我哥不是朋友嗎?他們不是說好了要並肩作戰生死與共嗎?不是你哥說的要查明真相……才把我哥留在黎明嗎?”權雅盯著江鷹,一字一句道,“可為什麼我哥死了,你哥活著?聯邦第二縱隊隊長,他在檔案上籤署自己名字的時候,還記得權星嗎?”

房間裡面如死一般寂靜,權雅的那些問題,江鷹一個都回答不出來,他感覺到嗓子眼裡堵了塊石頭,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的身體裡,有d-001號神經毒素,我的身體裡,還有五顆鋼釘……”權雅也不覺得江鷹能回答自己的問題,她只是在說,“江鷹,你憑什麼活得這麼幸福?你憑什麼可以好好長大?明明,我連開啟我哥留下來的機甲……都做不到。”

豆大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下來,江鷹眼眶通紅,低垂著腦袋,他只是聽著就覺得有千萬把刀在凌遲著自己,更別說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權雅的身上。

“對不起……”江鷹哭得一抽一抽的,他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對不起……”

受害人沒哭,反倒是聽眾哭得昏天黑地。

權雅看著他,嘆了口氣:“江鷹,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更加恨你。”

為什麼共情能力這麼強?為什麼偏偏長了那樣善良的心?為什麼義無反顧地將她護在身後?

“江鷹,我一直以為我很恨你……”權雅將抽紙遞到了江鷹的面前,她無奈地笑了笑,甚至將紙巾塞到了江鷹的手裡,“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嫉妒,是羨慕,我只是……很嫉妒你。”

她想要卻再也沒法擁有的東西,而江鷹很輕易就得到了。

真誠、善良、樂觀、開朗……

還有家人、朋友。

江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跟大貓似地撲上前去抱住權雅,腦袋搭在對方肩膀上哭得嗷嗷叫喚:“你怎麼不早說啊?嗚嗚嗚,我都不知道你過得那麼……那麼不好……嗚嗚嗚……”

“……撒手。”權雅差點被這個臂圍四十多的壯漢擁抱給勒死,掙扎著去拍江鷹的背,“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