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將黑驢蹄子塞進鎮墓獸嘴裡的剎那,我的懷錶指標開始逆時針瘋轉。汞蒸氣從地磚縫隙噴湧而出,在探照燈下凝成母親佝僂的背影,她手裡的紅糖糕蒸籠滴著屍油。

"矇住眼!"虎子的武裝帶抽在我腕骨上,"懸魂梯的磚縫裡嵌著骨鏡碎片!"

但已經太遲了。

當我瞥見第三級臺階表面的人臉浮雕時,視網膜上烙滿了旋轉的星圖。虎子的警告聲變得忽遠忽近,老陸的咳嗽聲卻異常清晰——那根本不是人類喉嚨能發出的響動,更像是青銅器摩擦的顫音。

三十六小時前我們還在夯土層打探洞。

虎子用雷管炸開凍土時,衝擊波掀翻了五米外的汽油桶。藍綠色火焰順著盜洞灌入地宮,瞬間照亮甬道兩側的青銅人俑。他們手掌託著的不是長明燈,而是兩千顆風乾的嬰兒頭顱,顱頂骨被削成碗狀,盛著凝固的汞膏。

"丙火位的生祭坑。"老陸的羅盤針扎進我遞去的洛陽鏟柄,磁粉在鏟面拼出殮文,"用探鏟攪三圈。"

鏟頭帶出的不是夯土,而是某種纖維狀臟器。暗紅色的組織裹著鏟齒,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裡蒸騰熱氣。虎子突然奪過鏟柄猛捅自己腹部——軍刺般的鏟頭貫穿他身體時,帶出一團纏繞著青銅鎖鏈的腸子。

"是太歲。"他面不改色地扯斷鎖鏈,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地宮拿活物當防盜栓。"

我握鏟的手掌沁出冷汗。鏟柄殘留的體溫不是虎子的,而是我七歲那年在灶房的觸感——母親握著我的手往蒸籠添柴,棺木槨板在烈焰中滲出黑色黏液。

此刻懸魂梯正在吞噬光線。

老陸的黑袍下襬突然燃起磷火,照出階梯兩側的銘文。那些西周金文並非刻在磚石上,而是用孕婦臍帶編織成凸起的紋路。虎子的工兵鏟剛觸到第三級臺階,整段階梯突然如手風琴般摺疊,露出底下倒懸的殉葬坑。

數百具屍骨呈放射狀嵌在穹頂,每根肋骨都穿著青銅鈴鐺。當汞蒸氣掠過鈴舌,奏出的竟是《詩經·黃鳥》的曲調。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父親臨終前嘶啞的吟誦突然在顱骨內迴響:"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虎子突然用武裝帶勒住我脖頸:"說!你爹當年在秦公大墓看到了什麼?"

他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心口青銅樽耳正在往胸腔鑽。老陸的紙人軍團突然調轉矛頭,帶著殮文的利齒咬向我喉管。

"坎中滿,離中虛。"黑袍下傳出齒輪轉動的聲響。老陸撕開自己的臉皮——準確說是覆蓋在金屬顱骨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底下青銅澆鑄的司南車構件,"該喂器了。"

記憶如汞珠迸裂。

我終於明白虎子疤痕裡的青銅血管意味著什麼:四六年長春地窖那尊吸飽血肉的樽器,早將他的心臟改造成泵送液態青銅的引擎。而老陸這個自稱風水世家的"人",不過是棺爺製造的活體司南。

懸魂梯的臺階開始融化。流淌的青銅中浮出無數張人臉,正是契書背面黃道十二宮對應的殉葬者。他們張合的嘴裡湧出汞溪,在階梯表面匯成星圖長河。我的懷錶徹底崩解,齒輪與彈簧懸浮在空中,拼出父親筆記缺失的那頁草圖。

"阿衍,看火候!"

母親的聲音從懷錶齒輪間滲出。我突然看清草圖上的七重槨結構——根本不是巢狀式棺樽,而是用殉葬者脊柱拼接的活體鎖鑰。當虎子的青銅心臟與老陸的司南頭顱同時嵌入槨室,才是真正的"器活"時刻。

探照燈突然爆成火球。

在燃燒的鎂光中,我撕開棉衣內襯,露出母親臨終前繡在裡層的河圖。浸染經血的絲線遇熱收縮,在虛空投射出地宮全息影像——北斗九星的位置,赫然對應我們三人的生辰八字。

虎子的武裝帶深深勒進我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