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劉一清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漆黑一片,他獨自打著燈籠走在荒郊野嶺。不多時他聽到前方有動靜,抬高燈籠照去,竟是兩個二尺高的壯漢,正伏在地上發出啃噬骨頭的聲音。冥冥之中他知道,這兩個人啃噬的屍體正是邠王。他覺察不到害怕,反倒 非常憤怒,疾步上前呵斥。

“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壯漢轉過來瞪著一清——他們滿臉橫肉,全然是西蠻人的長相。其中一個說著雲方方言,另一個則說著毗八語。

“南宮?夷妃?”雖然離奇,可夢裡這兩個人就是南宮覆和雅妮塔。

被一清打斷,他們放下了手裡的屍體,轉而向一清撲來;一清見勢不妙,扭頭就逃。不知逃了多久,他看到馬路正中黑魆魆地站著一個和尚,舉著鐵櫻一動不動。

“真覺!救我!”他向真覺奔去,可真覺好似一個塑像,沒有絲毫反應。“開火,快開火!南宮和夷妃是西蠻,他們害死了王爺,快對他們開火!”一清急得去拽真覺的胳膊,可真覺卻突然將鐵櫻的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

夢中驚坐起。

儘管知道是夢,可夢裡的內容還是讓一清不寒而慄。他披衣來到前廳,問官驛的值夜人幾更天;值夜人說應該是五更,但今天很反常地沒有聽到更夫打更。

“塔支城……遇到什麼事會不打更?”一清問。

“不知道,幾乎沒遇到過。要麼是更夫有事,要麼是街道肅清唄。”

“城裡就一個更夫?”

“兩個,交替著上值。”

“哦……我想出去看看,麻煩幫我牽下馬吧。”

一清披了斗篷、提了燈籠,騎上馬出了官驛。這一夜陰雲漫天,黑壓壓的一點月光也不見;可西邊的天空卻隱隱泛出紅光,看著頗為可疑。他心悸得厲害,決定往西邊去一探究竟。

七拐八拐走到一個小橋邊,他隱約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嬰兒哭聲。可當他掣住馬細細去聽時,那聲音又沒有了。他警覺起來,下了馬把馬拴在路邊,提起燈籠向四處照看。照到橋下水車附近,水車下方好像有影子在動。他向那影子的方向奔走,果不其然驚動了“影子”——原來是個身穿長裙的女子,聽到動靜踉踉蹌蹌地拔腿就跑。她一跑起來,懷中的嬰兒又開始啼哭。哭聲讓她著慌,不留神腳下一滑,跌倒在地。

一清抓住空檔追了上去,湊近一看女子的頭髮凌亂,因為哺乳前襟還敞開著。他忙撇過頭去吹滅了燈籠,上前將女子攙扶起來。女子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大氣也不敢出。她攏攏衣服,為了不讓孩子發出哭聲又給他喂起奶來。

“你別害怕,我是官府的人。”一清想要安撫她,沒想到她卻更加緊張。

“休想抓我!”她挪到河邊,“再逼我……我就跳河了!”

“哎!別!”一清連連退後,“你是不是被這裡的官府欺負了?我是京裡來的,我可以替你做主!”

“京裡?”女子明顯更加恐慌,抱緊孩子往後瞧著,又向河邊挪了一步。夜色太暗,她看不清河岸,只能用腳去探。探到河堤邊緣,她忽地蹲下把孩子放到一邊,自己噗通跳進了河裡。

“啊——誒呀!”一清先聽到孩子啼哭,尚未反應過來就又聽到女子投河。

虧得老天開眼,厚重的雲層恰在此時散開一塊,月光終於透了下來。女子本能地在水中掙扎,一清這才看清她的位置。他不假思索地除去衣衫跳下去救人,好在水不算深、女子也不重,他沒怎麼費力就把她拖上了岸。

“夫人?夫人?”一清半跪在地,讓她趴在自己膝頭,幫她拍背控水。

吐乾淨水,女子狂咳一陣,深吸幾口氣逐漸回過神來。“孩子……”她聽見嬰兒哭聲,自己也跟著淚流不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