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殘碑煙雨

無相天的梅雨季,來得毫無徵兆,細密的雨絲裡,裹挾著青銅碎屑,紛紛揚揚灑落,打在油紙傘上,發出叮咚脆響,宛如敲擊古磬。陸沉蹲在那截斷碑前,眉頭緊鎖,神色凝重,指尖輕輕撫過碑上“往生渡”三個斑駁殘字。碑身緩緩滲出陳年血跡,與他右臂上新生的劍紋產生奇妙共振,一圈圈漣漪自碑身盪開,向四周蔓延。

雨幕忽然斜切,露出碑後幻境:十二歲的自己,正被按在青銅鼎前剜骨,鼎中翻滾著的並非藥湯,而是阮秀偷偷倒進的麥芽糖漿。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時的恐懼與無助仍歷歷在目,可此刻,他的心中卻湧起一絲別樣的溫暖。

“原來那時你就……”阮秀輕輕將鮫綃傘移到他頭頂,傘骨上掛著的青銅風鈴,發出清脆聲響,每片鈴舌的形狀,竟都與寧姚某一世劍尖的模樣如出一轍。她腕間新添的傷痕,正滲出與碑血同源的幽藍。

二、故人燈

細密的雨絲打在石板路上,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穿過雨巷的賣燈翁突然駐足,破舊的蓑衣上淌下雨水。竹架上三百盞青銅燈,燈面繪著四座天下的星圖,在雨幕中散發著幽微的光。最舊的那盞燈突然閃爍起來,燈光忽明忽暗,映出李寶瓶在中土刻碑的背影,她的身形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單薄。

“姑娘託我捎話。”賣燈翁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磨鐵,“她說‘劍魄醒時,莫忘碑林約’。”陸沉的無相骨突然刺痛,他下意識捂住右臂,骨紋顯化出李寶瓶的命盤:三年前,她為了封鎮無相天的裂隙,不惜自囚碑林,刻寫《禁神錄》,每一筆落下,都剜去自己寸許道種。燈面的星圖忽然快速流轉,西北角缺失的星位,正是他此刻站立之處。

“老丈認得這個麼?”陸沉亮出半塊青銅秤砣。賣燈翁的斗笠毫無徵兆地炸裂開來,露出一張安傀儡的臉,那臉上竟嵌著七枚李寶瓶的刻碑釘。

三、剜骨債

傀儡胸腔轟然彈開,三百段記憶晶片如暴雨般傾瀉而出。陸沉瞪大雙眼,滿臉震驚,無相骨刺穿晶幕,窺見最痛的真相:當年那場殘酷的剜骨儀式上,是李寶瓶假扮巫祝,巧妙地調換了藥湯,用麥芽糖護住了他的心脈;而阮秀吞噬河神,實為替他分擔《水經注》反噬。

“你以為的偶然,都是她們逆天改命的代價。”傀儡的聲音夾雜著李寶瓶虛弱的咳血聲。陸沉的身體微微顫抖,右臂的劍紋突然暴長,可那凌厲的劍氣卻溫柔地繞開了傀儡的要害。他認出了那些刻碑釘的排列,那是李寶瓶自創的“鎖魂局”,心中滿是感動與愧疚。

阮秀突然割破眉心,神血在空中緩緩流淌,繪出《水經注》的禁章。當“逆”字的最後一捺落下時,所有的記憶晶片竟開始倒流重組,顯露出一段被陸沉遺忘的使命:他本是往生舟的第九任擺渡人,為了救困在無相天的李寶瓶,自願捨棄身份,墮入輪迴。

四、梅刃舞

雨巷的盡頭傳來一陣琵琶裂帛之音,尖銳而刺耳。三百名裂隙吞噬者踏雨而來,足尖點起一朵朵青銅火蓮,將雨巷照得通紅。豆大的雨點打在石板路上,激起層層水花。陸沉的無相骨化傘為劍,傘面星圖化成劍陣,每一滴雨珠在劍陣的加持下,都成了凌厲劍氣的載體。阮秀的神性凝為墨錠,在他脊背書寫《禁神錄》殘篇。

“坎位七步,震宮留三。”寧姚的聲音自雲端傳來,她的劍鞘如一道流星,直直擲下,釘出天雷陣眼。陸沉踏著雷光起舞,手中長劍挽出層層劍花,凜冽的劍氣四散開來。劍鋒削落的吞噬者面具下,竟是被控的往生舟前代擺渡人。他手中的劍突然一頓,腦海中閃過與這些擺渡人往昔的畫面,那些一同守護往生的歲月湧上心頭。他收劍而立,任由三柄利刃貫體,鮮血濺在青銅牆上。血珠滾落,漸漸匯聚成“往生”兩個古篆,剎那間,所有擺渡人的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