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人間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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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炊煙縛骨
陸沉在碑中天地急速墜落,恍惚間,那熟悉的槐花餅香氣悠悠鑽進鼻腔。
腐朽的劍氣長城廢墟仿若被施了魔法,迅速扭曲成驪珠洞天的街巷。青石板縫隙裡,嫩綠的草芽倔強地鑽了出來。鐵鎖井邊,蹲著個繫著鮮豔紅繩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用荷葉包著熱騰騰的餅子——那是七歲時的李寶瓶,粉撲撲的臉蛋上滿是純真,辮梢還沾著糖葫蘆的糖渣。
“陸沉哥,再不吃就涼啦!”小姑娘仰頭甜甜地笑著,嘴角還沾著細碎的餅屑。
陸沉的無相骨發出細微卻清晰的龜裂聲,他心神一震,下意識後退半步。就在這時,他不經意間看向井水,倒影中竟出現自己青衫磊落的模樣,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叮咚作響,掌心還有長久握筆磨出的繭——這是齊靜春尚未赴死的那段光陰。
凍土深處傳來淒厲尖嘯,仿若厲鬼哭號,無數灰雪瞬間凝成粗壯鎖鏈,死死纏住他的腳踝。李寶瓶突然伸手抓住鎖鏈,滾燙的餅子烙在灰雪上滋滋作響:“別怕,我幫你!”
二、先生遺墨
眼前場景如鏡般轟然破碎,陸沉一個踉蹌,跌入了熟悉的文聖草廬。
陋室之中,牆上掛著幅未完成的《蛻皮錄》,硯臺裡的墨汁悠悠泛著藥香——那是齊靜春每日為他煎藥時,偷偷摻入的安神散。桌角刻著歪斜的小字:“今日先生罵我字醜,但我偷看到他袖口沾了墨。”
屋內靜謐無聲,泛黃的宣紙卻突然無風自動,發出簌簌輕響,緩緩浮現出師徒二人的對話:
“為何非要修這無情道?”少年陸沉眉頭緊皺,情緒激動,攥破了筆桿。
齊靜春神色溫和,抬手蘸墨,耐心改寫他抄歪的“人”字:“因你心中有火,需以規矩為籠。”
最後一筆落下時,窗外驟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打溼“人”字,墨跡迅速暈染,竟漸漸成“囚”……
陸沉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珠在宣紙上洇開。血水中浮出齊靜春消散前的畫面:青衫文聖跪在雷劫中,將戒尺插入心口前,突然對虛空輕笑:“那孩子……最討厭喝藥了吧?”
三、青梅痕
草廬在一陣劇烈的震動中化作齏粉,揚起漫天塵埃。陸沉身形不穩,一頭跌入一片靜謐的梅林。
梅枝上系滿鮮豔紅綢,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每道綢緞都寫著“寧”字。樹下,少女正專注地埋酒罈,動作輕柔,腕上髮帶與寧姚的一模一樣——那是三百年前尚未石化的她,眉眼間滿是青澀,眼角還沒有劍氣割出的傷。
“陸公子,你說這壇‘青梅醉’,埋到咱們成婚時如何?”少女臉頰微紅,眼含期許,回眸一笑間,仿若春風拂過,驚落滿樹紅綢。
陸沉的無相骨突然一陣鑽心刺痛,他看見自己身著大紅喜服,可手中卻握著滴血的青銅楔。就在喜轎簾子掀開的剎那,轎內坐著的不再是寧姚,而是心口插著戒尺、面色蒼白的齊靜春!
“你剝得了七情六慾,斷得了因果輪迴。”寧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可敢喝一杯自己釀的喜酒?”
四、屠城淚
梅林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沖天,熱浪滾滾,陸沉身形不穩,墜入血腥殘酷的蠻荒戰場。
他手中緊握著屠城時的血色長劍,劍柄上纏繞著三歲稚童的髮辮,那髮辮在風中微微顫動,似是在無聲哭訴——那是他某次蛻皮時“不慎”留下的紀念品。城牆下堆積如山的屍骸,竟在此時突然劇烈蠕動,眨眼間化作十萬張熟悉的面孔:
賣炊餅的老王頭,曾在他乞討時塞過半塊餅;
私塾門口洗衣的寡婦,總偷偷給他留曬好的柿餅;
最前排的屍骸竟是他七歲那年的模樣,懷中死死抱著半截焦黑的槐枝……